庄廷谏又道:「田公也很赏识你。但朝廷的赏格,却是要走流程,没有几个月工夫,想都别想。老夫估计,怎麽也要到明年开春。」
朱寅笑道:「孩儿不在乎这个,为朝廷立功,乃是男儿本分,谈何受赏?」
他知道,什麽事情一旦在官方走流程,那势必需要一个很长的时间。
历史上,斩获倭寇丶鞑丶建奴首级的赏格,往往半年才能发下来。迁延日久,让将士生怨。
甚至等到赏格发下来,立功将士已经战死沙场了。
海瑞那边承诺的赏格都没有下来呢。
庄廷谏摇头:「你这稚子,就是滑头,口不对心,少了三分君子的厚道。」
庄姝闻言眼晴一弯。她可不喜欢什麽方正君子,她就喜欢稚虎这样的「小滑头」。
当然,前提是稚虎能够科场扬名,不然一切休谈。
朱寅和庄廷谏又聊了一会儿,就拿了笔记,告辞离去。
庄姝和唐蓉一直送他出门。
唐蓉心中有数,知道庄家父女有体己话说,就没有再进入书房。
庄廷谏见书房中只有父女二人,遂开口说道:
「姝儿,你自小极有主意,老夫也向来宠溺你,不忍干涉你的事。就是父母做主的婚事,我也由着你。可你想好了,真不要爹和稚虎说明白?」
所谓说明白,当然是立刻派媒人去说媒,先把婚事定下来。
他喝了一口茶,沉吟着说道:
「朱寅这孩子,是少见的神童。当然,自古神童未必科场得意。但就算他科场失意,此生也必有一番作为。即便做不了官,也能混个富家翁。这个眼力,爹还是有的。」
「趁着他还小,还没有发迹,寻个冰人去做伐,婚事就定了。』
「可要是继续等下去,怕是会被人捷足先登,或者夜长梦多,到那时便都迟了。」
庄姝很有主见的说道:「女儿想过了。诚如爹爹所言,自古神童,多有科场失意之人。女儿虽然年幼,却知科举做官,光靠才智还不够,福缘命数也不可或缺。」
「便说那徐文长,九岁就绝顶聪明,出口成章,也是个有名的神童,才气纵横,天下皆知。结果呢?到底没能中举,听说如今贫困潦倒,妻离子散,以卖画为生。」
「稚虎虽是神童,比之当年徐渭如何?管他神童仙童,考不中举人就是凡童,又何足道哉?」
「婚嫁乃终身大事,关系到此生荣辱富贵,孩儿焉能不慎之又慎?若是嫁个徐渭般仕途无望的神童,岂不是悔之晚矣?」
庄廷谏闻言胃然叹息道:「姝儿啊,你如此老成理智,爹不用担心你。
可是你---你这心思,终究过于势利了。」
庄姝笑道:「女儿就算心思势利了些,却能保证不会犯错。宁愿错过不能犯错。」
「宁愿错过,不能犯错。」庄廷谏琢磨着十岁稚女的话,苦笑一声,「你小小年纪,难得如此冷静,可惜不是男儿。也罢,既然你主意已决,爹就不多事了。」
庄廷谏本来要藉此机会,让媒人去说合,想必朱寅应该求之不得。至于宁采薇,做个妾室也不算委屈。
可是女儿虽然属意朱寅,却又怕下注太早看错了人,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非要等一等,看一看,一点也不愿赌。
四娘心气太高,想嫁个前程似锦的举人丶进士,就是神童她也不会轻易将就。
不提庄家父女,却说朱寅出了县衙,忽然有点志芯不安。
他也不傻,哪里看不出庄家父女对自己的不同?
明显就有说亲的意思。
庄姝那小丫头虽然年幼,却一肚子心眼,她对自己有企图。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很快就有媒人杀到自己家吧?
虽然拒绝是肯定的,可如此一来就得罪庄家了。
朱寅不禁体谅到了唐僧的难处。
表现的太优秀,这么小就有女妖怪惦记了。
「阿嚏!」忽然朱寅打了个喷嚏,不由摸摸鼻子,「谁在说我?』
他回到牌楼大街的填玉阁二楼客厅,发现宁采薇正在接待一个形容落拓的中年男子。
「杨先生,我知道你是夫子庙最被埋没的画师。你画的画太逼真,他们说你的画没有意境,不登大雅之堂,此言大谬。」
『这写实画派,也应该有一席之地,怎麽能说不上台面?今日找杨先生来,当然要仰仗先生笔力。」
宁采薇一板一眼的说道,让对面的杨先生很是惊奇,这麽年幼的女子,
怎么小大人似的如此老练?
朱寅在傍边的机子上坐下,自顾自倒了一杯茶,对杨先生笑着点头致意。
杨先生又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