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上面瑟瑟的李海生点头,但却有浑浊的眼泪顺着眼角两边的皱纹滚落了下来。
他没有擦拭眼泪,“是啊,话虽如此,但老人一辈子不都指望着自己的儿子过好吗?现在他不能结婚了,我这心里头难受啊。”
“你下来,咱们再好好聊。”
“你们领导一条心,我们是黄连树下喊上帝——叫苦连天啊,但你们谁回头听到啊,你们大鱼大肉生活好,我们这些可怜人只能啃骨头啊,现在好了骨头都没有了。”
方钧庭靠近灯塔,一边缓慢的将缆绳缠绕在水泥桩上一边看向上面摇摇欲坠的龙门吊以及龙门吊里头的李海生。
“你信得过我不?”
“方队,我信得过你,但上面的政策你不能改变啊,你要怎么改变呢?”见话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方钧庭尝试着进灯塔,才靠近铁扶手的梯子,李海生就嘶吼起来,“你不要这样啊,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方钧庭点头,指了指上面,“但这龙门吊上面不安全,你下来,你儿子彩礼的事情我都承担了怎么样?”
李海生看到了希望。
但很快在这希望里头看到了绝望,“你方队承担了,我将来给你什么啊?这笔钱我没了工作,我还到猴年马月都不能给你啊,方队。”
说到这里,李海生哭的比之前还撕心裂肺。
按边上,不少人都在咒骂,说海管局的领导是不省人事的家伙,说他们会断子绝孙之类的。
宋娇娇耳边交织着这些的愤怒的咒骂。
有人看向宋娇娇,“小宋,现在咱们是童养媳当媒人——自顾不暇啊,将来大家都要到哪里去啊?这310解散以后,咱们去做什么? 我在这里辛辛苦苦一辈子了,现在好了。”
有人起哄,“还说分给咱们的家属院也要收回去呢,我老家的地和屋子几年前我就变卖的一干二净了,现在闹起这个算是怎么一回事啊?”
“是啊,我们已经山穷水尽了,希望老李头这边能把事情给咱们解决好了。”
听到这里宋娇娇恼羞成怒,指了指那人,“是你撺掇老李头到那边去的对不对?那龙门吊多少年没使用了,现在摇晃一下就掉渣,谁不省人事?你们怎么能这样呢?方队要是想要升职加薪那机会多了去了,我今天给他送信去了,他这一封信就是写给领导部门的,希望保全310给你们铁饭碗,你们知道这份心送出去要得罪多少人吗?很可能明天反对这队长的帽子就被摘走了,你们不想办法就算了,居然还说他和领导部门同流合污?”
宋娇娇本不准备说这些的。
而这些也是方钧庭坚决不允许自己说出去的,担心节外生枝。
此刻有人听了这话,“哎呀”了一声,“方队,我永远支持你啊,你要是闹,我也跟着你们闹。”
在他们看来,这是“闹”,但宋娇娇却明白用方钧庭的话来说,这叫“正当维权”,宋娇娇心里头不大舒服,尽管方钧庭之前就告诫任何人不得到对面去。
但此时此刻,她却准备划船过去。
虽然说自己和李海生没什么太大的交情,但毕竟同是一个公司的员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现在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方钧庭一个人去冒险了。
看宋娇娇要走,小刘一把抓住了她。
“小宋,你不能去啊,才下雨,等会儿一旦 涨潮就危险了。”在他们海上工作的,一般都会注意气象局的讯息,宋娇娇今天没留心这个。
但她现在看看天空,天空灰蒙蒙的。
没有很大的雨点子,但雨丝却轻柔的飘下来,持续的不间断的飘落,宋娇娇跺跺脚,更感觉危险。
就在她准备到对面去的时候,上游的管理站却发出了警笛声。
在海上工作的船员都知道,这警笛声是观测站那边发出的,一般在涨潮之前发三次,一次和一次间隔半小时。
换句话说,一个半小时以后一定要涨潮了。
宋娇娇想到这里,比刚刚还着急,尽管小刘苦苦哀求,但宋娇娇还是一把将缆绳解开了,打开机器后朝远处而去,在此之前,宋娇娇只是看到过有人驾驶,但自己是压根就不会的。
但宋娇娇也的确是心灵手巧的人,才上去就学会了。
那巡逻船速度不慢,撞开黑沉沉的大海朝远处而去,宋娇娇一只手操控,一边看着远处,那浮动在黑色上面的泡沫很快消失了,但这时候雾蒙蒙的雨水却好像比之前还大了。
在海边,有个民谚是“亮一亮,下三丈”,尤其这个时间,天亮堂一下,预示着倾盆大雨很快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