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男子,又是将来撑起王氏一门门楣之人,岂能与我们这些妇人混为一谈!”宝钗似是有了火气。
王霖急忙道:“姨母莫吵,姨母莫哭。皆是侄儿的过错,先生教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侄儿日后少贪玩,多读书便是。”
宝钗自是意识到自己失态,且吓着了身前的男孩儿,又道:“不是你的错。”
史湘云嗫嚅了半晌,也没再吐露半个字,毕竟那是道一揭便疼的伤疤,更何况今儿还是中秋节。
两大一小结伴而行,身后又跟着伺候的丫鬟,来到花厅时,家宴正要开始。
花厅所在的院中早已是火树银花,因众人在园内赏月,不宜张灯,林黛玉便别出心裁地安排下人在院墙的墙根处吊起一盏盏小巧玲珑的花灯,五彩斑斓,令人目眩神迷。
为防走水,更是着人小心看护。
此刻风清气爽,碧澄澄的天上月轮皎洁,柔和的洒落着水银色的光。居于院子正中间的拜月台上香烟缭绕,案上供着炉,镜,鼎,钹等事物,两边罗列着金轮,银轮,银马,银象等一系列法物。
只见王攸头顶黑纱大帽,湖蓝色的江绸交领袍外套着一层石青缂丝大氅,腰间系着一根金色纽带,足蹬青缎凉里皂靴徐步走向那拜月台。
他自然看见了薛宝钗和史湘云,于是对着处在两人中间的王霖使了个眼色,身为人子的他哪敢怠慢,方要性急的冲跑过去,却听到宝钗在旁嘱咐道:“这事急不得。”
一句提醒让男孩儿心中一凛,自是现了场中众人的目光全部汇集到自己的身上,顿时让他紧张的后背起了汗。
远处坐在花厅内陪在祖母边上的母亲此刻也投来期许的目光,王霖再度看向站在拜月台上的父亲,此刻他现父亲和天上的月亮融为一体,满身皆是月华,也令他看不清父亲脸上的神色。
不知不觉间,王霖登上了拜月台,又见父亲指了指案台前的一个锦布蒲团,他老实的跪好,耳边传来王攸缓慢肃穆的声音。
男孩儿听不懂祷词其中含义,只瞧得父亲对此十分重视,便也有样学样的神色恭谨起来,待王攸命他起身时,才又回过神来。
王攸踅步转身笑道:“拜月已了,大家随意入席赏月。”虽是随意,但场中之人仍按着尊卑规矩落座,因是家宴,兼之花厅拢共就这么点地,又被拜月台占去大半,所以只摆了六桌。
桌上珍馐美味自然少不了,其中尤以王攸所在的主桌最为醒目。中间一个五福盘,摆着鸭丝燕窝如意,五香狍子肉攒盘,丹桂汤,四周又一色的珐琅碟子点心,月饼,流心糕点,一应水果,不及细数。
王攸看向儿子王霖,又看向妻子黛玉,因笑着与后者道:“难为你了,多谢!”说罢,便是举起面前酒盅,一饮而尽,众人见状,方开始拿捏着用膳。
满园清亮的月光下,但闻杯盘微微作响,却一声笑语不闻。王攸心知是自己的缘故,虽说这是家宴,但除却主桌上的坐的人外,其余四桌落座的多是府上的奴才丫鬟。
即便如紫鹃这类的,也不敢放肆,甚至还要时刻关注自个儿主子,哪里是能得了闲的,主子跟前的大丫鬟尚且如此,往后排的小丫头们就更不会逾矩了。
林黛玉看见王攸眼底流露出的失望,便拍手出声道:“今日不仅是中秋佳节,更是夫君的生辰。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
众人立时被勾起了兴趣,尤其是王霖,摩拳擦掌不说,目光灼灼的盯着母亲。
“这每逢过中秋,自然离不开赏月,既是赏月,那便要吟诗。如此这般才不辜负这番美景。”
“奶奶说的极是。”紫鹃头一个附和道。
宝钗思索片刻,便晓得了林黛玉的用意,于是借故说道:“好。”
一旁的湘云忽然忆起了那年芦雪庵联诗,不免有些伤感,然值此欢乐之际,她也不好表现出来,只好问道:“不知林姐姐以何为题,又要限什么韵,亦或者是定词牌?”
林黛玉方要开口回答,却被儿子抢了先,王霖不解道:“姨母说的韵和词牌是什么东西?”
史湘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给惊住了,一时间倒是哑住了口,好在宝钗替她解了围,又深深地看了湘云一眼,然后附耳与她说了几句话。
王霖听了宝钗的释义,仍是不得门路,这对他来说太深奥了。
林黛玉嘴角微起,笑道:“不限韵,更不限体,这题目也好起,便是用它。”说着,便抬手指月,继续道:“自古无数文人墨客,皆有过寄托明月。今日在座的诸位只要念出相关一,便得十文钱。若是念不出,便要自罚一杯酒!为公平起见,由我开始,一人一,前人说了后人便不得再说,亦不可相互提醒,对了,还得注明诗出何人。”
因起句:“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出自王摩诘。”
探春接道:“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亦是出自王摩诘。”
宝钗用肘推搡了一下湘云,湘云笑道:“我自罚一杯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