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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痛苦之河（第1页）

“我为什么会哭泣？”

屈白闭上了眼睛，但他的眼泪依旧不自主得滑下。

“因为你感到很痛苦，因为这个世界让你痛苦。”

痛苦？屈白的脑海里浮现出从小到大的回忆，从哪里开始呢？从生下来开始，到他自尽结束。

因为饥饿，他有一段时间什么都吃不到，肠胃痛得让他只能勒紧裤腰带勉强喝着自来水。因为受伤，被桌脚撞到、被锐器划到、被流浪狗咬到、被蜜蜂蛰到，哪怕是小小的创伤也会让他疼上很久，在记忆里存在一辈子。

因为喜欢小女生给她表白遭到拒绝，他拿着手机看着聊天记录而感到撕心裂肺。因为长相小时候被同班同学欺负，却没有人为他说话。因为不好好学习而被班主任厌恶，哪怕是被欺负了也只能收到一句一个巴掌拍不响。

“我讨厌痛苦。”

虽然记不清被生下来的那一刻，但那模糊的记忆是世界带给他的第一份痛苦，也是埋藏在心中的对痛苦的原始恐惧。离开羊水呼吸进第一口空气时，那干燥的空气让稚嫩的咽喉、气管和肺泡都难受得要命，这也是婴儿刚出生都是是哭泣的主要原因。

他们在害怕这个陌生的世界，害怕这最初印象就不好的崭新空间。

周围的人和物看起来和子宫完全不一样，那些因为近距离能看到粗糙毛孔的大人看起来并不好看，而那摇篮也不是很好看，还有房子里不管温馨也好，简陋也罢的装饰。

这些在那些成年人眼里充满童真的玩具，在他们眼里一开始并不是那么和蔼可亲，反倒有种毛孔悚然。

“当我死的那一瞬间，我的肉体给我的痛苦并不是最后的。”

他亲眼看见死去后的世界，离开他一个人这个宇宙是照常运转的，离开他一个人这个社会是没变化的，离开他一个人这个家庭陷入悲伤但再过上十几年甚至只需要很短的时间，亲人和朋友也会离开痛苦开启新的生活。

那么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自己的死亡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只不过就是一粒沙子被风吹到无人知晓的角落吗？

“我好痛苦，这种无力感让我内心在这阴间也倍感煎熬。”

读不上书，家里七八个孩子，根本没办法供所有人上学，他只能依从父母长辈的意愿，早早地开始和他们一齐务农，然后等稍微能有点力气儿就要进城打工。省吃俭用的钱自己还不能用，得汇到家里，然后被父母用来给弟弟妹妹们买新衣衫。

没有奔头，身为长女底下有很多妹妹弟弟，头上又有一个哥哥，处在中间，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不被关注还算好的，家里的各种杂事都得她去做。可是能换来的是什么？餐桌上自己只能吃他们剩下的，衣服只能穿老大穿过的，玩具也没有，听说村长家的女儿有很多洋娃娃，可是自己却只有洗不完的碗和缝不完的衣服。到头来连自己结婚对象都不是自己选的，莫名其妙和一个不喜欢的人生了小孩。

很不自由，作为最小的孩子，从一出生就被所有人关注，去哪里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都得被问一句。所有人都能选择自己想做的事情，自己却只能抱着不喜欢看的课本和练习册，稍微开个小差都会被训斥一顿，放学回家晚了也免不了一顿挨打。自己根本不是读书的料，但却偏偏被定义成能成才的未来大学生。寒窗苦读十几年，结果还是在高考成绩出来的那一天被成绩狠狠打了脸。他们对我无比失望，可是这难道就是我想要的吗？我根本没有选择！

凭什么我就要挨打，就因为我一没势力二没背景吗？凭什么我就一定要忍着不满听你在台上讲着些不痛不痒的话，就因为我是你的下属吗？凭什么你要我生几个我就得生几个，就因为我只是你的附庸吗？凭什么就是他比我有钱，难道他生下来就比我多一个脑袋吗？

“我不甘心，我不服气，我不能咽气，我不能瞑目！”

人头们不停悲哀着自己的命运，他们的声音盖住了各自本来的面目，成了一堆混淆起来的河流。

他们即便是死了，也没能摆脱身前那些痛苦带给他们的深刻印象，在这远离世界的冥界，选择了无能地哭泣。

这是没办法改变的，再怎么努力他们也无法忘记那些疼痛，因为他们的一生都伴随着痛苦，亡灵继承了身前的一切，又怎么能把痛苦分离出来？

哪怕是死，这些人的灵魂也不得安息！

“我为什么会哭泣？因为我很痛苦。”

“欢迎来到痛苦之河。”

屈白睁开眼，眼前不再是那因为过多人头而形成的黄色哭泣之河，这里还是河流，但却是红色的。

这里是与哭泣之河并立的痛苦之河。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仿佛就在自己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就突然出现在新的河流里。

而且那些令人作呕的人头也都不见了，这里似乎就只有他一个人。

“不对，我怎么连头颅都没了？？？”

屈白开始恐慌，现在的他在这红色河流中根本看不见模样，浩瀚的痛苦之河里除了红色的水，就只有红色的水。

“难道我成了这潭水中的一份子？”

屈白猜的没错，他现如今的状态就是这条河中的一捧水，是那看不出任何人样的水。

换句话说，他的那颗头颅已经被分解成细胞，那些红色都是他的血和肉，是形成了屈白然后又由屈白形成的生命原液。他一个人的量是不足以支撑住这么大的河流的，这红得奇特的水中是多少生命分解产生的生命原液无从得知，但只会比哭泣之河里的亡灵多不会少。

这也是为什么痛苦之河弥漫着难闻地血腥味，一股由血液和搅碎的内脏器官组成的液体怎么会好闻？

或许用大火把这条河流煮到沸腾稍微会香。

“我很痛苦，这种清醒的痛苦，痛苦纠缠了我一生，让我夜不能寐，让我寝食难安，让我饱受煎熬。”

“我的痛苦从何而来？是没有人真正愿意听我说话，是所有人都戴着虚伪的面具，是他们都讲着连自己都相信的谎话。”

“孤独，无尽的惆怅。我不想长大，但岁月又在逼我长大，然后让我成为一个名为人类实为奴隶的行尸走肉。”

“麻木让我的内心饱受风霜，让我的身体青春不再，让我熟悉的人一个个死去，而我却逐渐习惯，逐渐变得冰冷。我明明不像成为这样的人，可是生活教会了我需要这么做。”

“我想要做一个温柔善良正直的人，可是一旦我这么做，就是一头把肚皮露在外面的豪猪。外面的那些野狼将不再忌惮我的锋芒，会把我连骨头渣都不剩得啃食干净。”

“我好想回到什么都不用想的时候，好想不再担心被人伤害，好想不再伤害到自己身边的人。可是这痛苦压抑着我的精神，让我不得不让愤怒和嫉妒充沛我的外在，我成为了一个我讨厌的人。”

“活着的每时每刻都是痛苦的，我活在一个痛苦的世界里，别人在带给我痛苦，我也在还给他们相同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