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起来后,周氏一族那一连片的宅子只剩一地还在冒着黑烟的断垣残瓦。
“快来,周老夫人在这里。”林武大声喊道。
小七妹率先跑过去。
在冒着黑烟的焦木里,有两具还在冒着热气的尸体紧紧的缠在一起,其中一具尸体的双臂还紧紧的抱着另一具。
但仔细一看,这具尸体的嘴里叼着血糊糊黑乎乎的一团,正是另一具尸体的耳朵。
这具尸体在临死前,用了全部的力气咬掉了周老夫人的耳朵,并抱着她摔进着火的木房子里。
依稀还能看到她尸体上有缁衣的残痕。
这是家庙里那个疯了的阿霜娘。
从地上的印迹来看,周老夫人从梅花湖爬上来后,没有犹豫地往祠堂的方向而去,在路上遇到了阿霜娘,两人打了起来,周老夫人想跑未果,最终被阿霜娘抱着一起摔进了火里。
周老夫人赶去祠堂,极可能是为了确认还有没有活口,并趁机灭口。
但祠堂里确实还有重要的活口——周家族长和数个族人。
“我一进去,就看到有两个人正在杀人,一个压着族长的两条腿,另一个在后面勒住族长的脖子,所以我就把三个人都抓了。”林武说。
陈南山很犯愁,族里只剩下八九个还不到六岁的小伢儿,以及遍地的狗、羊、毛驴……
“头皮发麻,”他说,“除了小黑,还有其他的……的……”
他发愁不知道该怎么喊那些被活人造畜的、已经人不人畜不畜的人。
“他们”明明是受害者,却用仇恨的眼光盯着自己;还围着满地残害过“他们”的拍花子不停地哀嚎打转……
尤其是小七妹出来后,那个叫小黑的“嗷”的一下就冲过去,几乎恨不得咬断小七妹的喉咙。
“他们以后该怎么办?”
“官家在洛水河西设有善堂,”李昱白说,“若是三平道长能同去京都,或许也算是他们的一条生路。”
“那得花很多很多的银钱,”小七妹说,“官家会这么好吗?”
李昱白回头看向一片狼藉的周家祖宅:“这笔银钱,自然有造成这一切的人来负担。”
首富之家,该换个人当了。
……
族长的口供很好拿,李昱白命人隐瞒了周老夫人已死的消息,只在他面前说“周老夫人指认这一切都是族长这位拍花堂主指使的”,并告诉他,首恶罪最重,次恶次之时,他就竹筒倒豆子一样倒了个干净,还唯恐自己倒得不够快。
“都是她干的才对,她才是堂主啊,我爹还是她的手下……”
“八年前,不知为何,衙门严查严打拍花子,提刑司对路引的要求一再增加,不管出入哪个城门都要严查路引,这门生意不但艰难起来,还日日夜夜提心吊胆的怕丢了项上人头。”
“我爹和叔母就决定带大家洗手不干了,大家修好了祠堂建好了村子,决定在这里好好扎根生活。”
“各家各户自己做点生意、或者买田种地,一开始因为都还有积蓄,日子过得不错。”
“叔母确实是有眼光的,她老早就将堂弟送去钱塘县那边经营生意,这里安定了之后,她就带着本钱投奔了堂弟。”
“一开始相安无事,大家各过各的。”
“直到元佑二年,叔母派人回来修她的宅子,我们才知道,叔母将这一片的山和湖都买了下来,还买了两百亩的良田。”
“她……不,堂弟真的发大财了。”
“村里的日子却越发的难过了,尤其是元佑三年大旱,村子里颗粒无收,活都活不起了。”
“我爹派我去向叔母求助,叔母将这二百亩田都划给了村里,分给大家种。”
“但天旱无水,地里种不出什么,阿爹就说干脆重操旧业吧,这可以说是无本而百利的买卖。”
“恰巧叔母的儿媳,也就是堂弟的妻子死了,要回乡安葬进祖坟,叔母全家都回来了。”
“阿爹就同叔母说了,叔母不同意,祭完祖后连招呼都没打,就带着堂弟他们连夜走了。”
“没法子,阿爹只好带着我们干,却总不成气候。”
“阿爹跟我说,拍花子有两种,一种好比人牙子,但人牙子还要花本钱买,而拍花子只要拍了就能卖,不挑性别年龄,拍了就走,纯以卖人获利。”
“虽然也算赚得多,但怎么也比不上第二种。”
“第二种,就叫做活人造畜。”
活人造畜,可以真正做到无本而万利。
“但我阿爹不会,只有叔母会。”
“阿爹派人去,叔母却不再见我们这里的人,还逐渐断了和我们的联系。”
“阿爹说,我们不求她,去找上面学去,迟早也要做出个首富来,他离开了一阵子,回来之后,带回了小黑这一批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