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喜善和长信一块儿走进来的时候,慕容妤才觉出长信有些不大对劲的地方。
他走路很慢,不大自然,虽然不明显,但慕容妤还是看出来了。
长信一瞧慕容妤这眼神便乐了,扭头对正把鱼往菜板上摔的喜善道:“妤姑娘眼神儿可不错啊,一眼便盯着我这不中用的腿了。”
喜善又严肃起来,回身继续反驳:“长信公子,你不要这样说。”
听清楚称呼,慕容妤才抬头打量长信的脸,他眼睛特别亮,在这个地方整个人晒得黝黑,露出一排白花花的牙齿来,长信长着一张特别幼嫩的脸,看上去最多不过十五六的模样,可身形却很高,一时竟然说不上他的年岁,可既然跟赫连硕是至交,想来也已经二十有三左右了。
喜善只唤他长信公子,不知道是个什么姓,既然是公子,为何又在这个地方住着,不得而知,但想来每个家族里面的那点破事都差不多,慕容妤想想自己,堂堂帝姬也住冷宫似的长宁殿,连
个婢女和说话的人都没有,相比起来,这位长信公子比她还要幸运一些,至少这里山清水秀,摸摸鱼种种地,整天和村里的姑娘逗乐,和大爷大婶们聊天,日子虽然清贫,但是胜在身边有人气儿,村头人热情,没一会儿又送来好些东西,都说他平日里一个人随便吃点就罢了,如今来了两个姑娘家,可不能亏待了。
长信哈哈大笑,接过来连连道谢,可见在村子里人缘儿挺不错,都愿意帮他一把,日子定然比慕容妤那个时候好过多了。
见慕容妤还是定神看着自己,长信挪到她身边坐下,把自己头上的草帽取了,这下整张脸看上去就更加清秀了,他用手顺了顺头发,盯着慕容妤看了会儿,回过头问喜善:“这可不像是你家公子心心念念要找的那位姐姐吧?这十几年还能跟个小姑娘似的不变,你们赫家藏了神仙还是怎么的?”
喜善抽了抽嘴角,剁鱼的声响更大了些:“长信公子,别胡说,这是妤姑娘,不是我家公子的那位姐姐,她。。。她是余姑娘的女儿。”
长信骤然瞪大了眼,又仔仔细细把慕容妤看一遍,虽然瞧不见模样,当年余长宁逃走的时候也还没有认识赫连硕,但是这些年耳熟能详,知道赫家曾经有那么一位余姑娘,当年为了找还闹了一阵风波,后来也不知道找没找到,赫家自己没说了,皇城里面自然好多年都没人提
起了。
“余姑娘,妤姑娘,嘿,有点意思。”长信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伸手想去碰慕容妤的面纱,见慕容妤满眼冷清也不躲,更觉得好玩儿。
可谁知道喜善像是后背长了眼睛似的,咣的一声剁下去,声音冷冷的响起来:“长信公子,别碰姑娘的面纱。”
都快碰到了,长信听了喜善的话像是偷玩人家玩具被抓包的熊孩子一样,嘿嘿干笑了两声,讪讪收回了手。
他和喜善这么一来一回的拌嘴,慕容妤半点反应都没有,也不说句话,长信被她看得有些头皮发麻,正准备去帮喜善一把的时候,听见慕容妤突兀的问了一句:“我可以看看你腿上的伤么?”
长信楞了一下,眼神闪烁了片刻,随后立马摆摆手,故作轻松道:“都多少年的伤了,早就好不了了。”
他说得轻巧,慕容妤反而不好勉强,她垂下眼帘,在想云檀说的话,他问她,你的血还能做什么?你这个人特殊的存在于世上,有人这样不惜一切代价的护着,那么这份特殊的体质究竟能够做什么,极限在哪里,真的能生白骨活死人么?
慕容妤从前没有想过,她一直觉得,这血能医病解毒,能让她不病不死,还不够么?还要有什么?
可现在慕容妤却想要知道,她这个人,还能做到什么?
方才她一直在想长信这腿究竟是怎么回事,按道理来说,也不像是断了或者是瘸了的走路模样
,想得入神了,这才开口问了句,倒显得是她唐突了。
听了慕容妤的话,喜善那边却突然没有了声响,她突然放下菜刀擦了手过来,靠近长信身边的时候还吓了长信一跳,害他捂紧了心口,受惊的模样更像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了:“你这没声没息的习惯什么时候改改?”
喜善没理,她望着慕容妤,眼神里面竟然熊熊燃着希望的火光,她是认真的,问了慕容妤一句:“若是积年的旧毒,附在骨子里没有除干净,虽然保下来一条命,可一年四季只要遇到潮湿雨季便疼痛难忍,如同万虫啃噬骨髓一般,姑娘也能像是解了阎王愁那般,解去如此毒性么?”
赫家的余姑娘是什么存在,外人是不知道的。
长信自然也所知不多,只晓得赫连硕一直在找,是个很重要的姐姐。
所以更不知道慕容妤的特殊之处,听喜善说慕容妤解了阎王愁,刚到嘴里的一口水又给喷出来,盯着慕容妤看一眼:“姑娘还是位神医?久仰久仰,失敬失敬。”
说完,又扯了扯喜善的衣袖:“你也别难为人家姑娘,我这都多少年的伤了,天上的医仙下凡来恐怕才能救一救,别说了别说了,做饭吧,我饿了。”
喜善一把将长信摁回来,然后满脸期待的望向慕容妤。
慕容妤却只是摇了摇头,诚实道:“我不知道,但。。。如果长信公子愿意的话,可以试试,或许,真的
能行呢?”
长信眼角抽了几下,这么多年,他早就对这条腿认了,也从没抱过希望,如今一个姑娘看着他的眼睛,平静的说出如果他愿意试试的话,或许能行这样的话,长信的第一反应自然是觉得好笑,怎么可能?
可喜善这般严肃认真的全心全意相信这位妤姑娘,长信的第二个念头便是,喜善不会骗人。
若是真有一线机会,哪怕是千分之一,不,万分之一也好。
又何惧一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