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在问什么人。
大殿里清清冷冷,没有任何的回应。
能被沈氏称为姐姐的,这个宫里面只有一人。
那便是已经被供奉在上方的先皇后江氏。
她在问江氏,后悔吗,可这个问题,注定了永远也得不到回答。
沈氏轻笑起来,笑得慕容妤身后一阵一阵的发凉:“姐姐,你这一生要强,就连到了最后,也要求一份问心无愧,害了族人,害了儿子,你后悔吗?”
每一年,沈氏都要来问一遍。
一遍又一遍,当年没能听见的话,如今人归黄土,更是听不到了。
可沈氏还是不厌其烦,看着那上方的牌位,听似畅快,却带着一丝悲凉的追问。
后悔吗,若是当年的你后悔了,屈服了,如今的鎏国,又会是什么模样呢?
慕容妤紧贴在殿门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沈氏说话的语调很孤独,如果不是那种孤独里带着清冷的质问和讥笑,任凭是谁听了,都会以为,她是在怀念挚友。
“我这一辈子,样样如意,却也样样未曾如意,才情样貌,逊你一筹,恩宠地位,低你一等,却也是娇养着,在这卞京城里喊得出名字的拔尖儿,偏生遇上你,偏生。。。要遇上了你。”沈氏如今的年岁,如今的地位,早已经是万人之巅,人人羡慕敬仰,人人信服跪拜。
可这世人所看到的表象,却是沈氏每次锥心刺骨难以安枕的心头痛楚。
她必须做到最好,她不能。。
。赢不过先皇后。
当年的江玥汐,一曲相思动卞京,琴弦颤动,撩乱了顾瑀的心弦。
他看向她的目光里,灼灼火热,爱意绵绵,从那时候开始,抱琴站在一旁的沈绾便知道,初遇焦楚馆,她便输了。
顾瑀待她不错,欣赏,喜欢。
只是每每有江玥汐的地方,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的跟随她的身影,他的步伐总是不自觉的朝她靠近。
江家势大,有功于社稷,所以,她是皇后,万人之巅,站在顾瑀身边的人,是她。
沈绾常常会想,若是没有两府相近的前因,没有幼时相伴的情意,那么下定决心要把一切抢过来的那一晚,她是不是就不会痛到肝肠寸断,不会哭到无泪可流?
她给江玥汐做了半辈子的陪衬。
江家的龙凤双生,将来一个要做命定辅佐君王的臣子,一个要成为皇权路上铺垫好的皇后之命。
天佑江家,中宫皇后生下来的,偏偏又是嫡长子。
沈绾不信命。
她偏要把这命格改了,让江玥汐的儿子,也给她的儿子。。。做一回陪衬。
所以沈绾留着顾君离至今,不仅仅是因为皇太后相护的缘故,更是因为她要留着顾君离,让他看着曾经伸手可得的一切,变成虚无的泡影。
如今的卞京第一家族,是沈氏,如今的中宫正主,也是沈氏,如今的东宫太子,是她沈氏的儿子。
一样一样攥进了掌心里,可沈绾的心,却空空荡荡的。
顾瑀是薄情
负心郎,命格之说,天下江山,他选了天下,选了命格。
自那时起,沈氏就看清了眼前这个她爱了多年的男人,看清了这皇城里孤寂的真相。
她只有她自己,只有她的孩子们。
剩下的岁月里,她走的每一步,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们在筹谋。
“十五年的恩爱相伴,一朝付之东流水,姐姐,如果是你,你会恨么?”沈绾扔下手边的最后一叠冥纸,她抬起眼帘,每每想起,脑海中的面庞,依旧是江玥汐年轻时候明媚的笑意,那样的美人,沈绾想象不出她到了自己现在的年纪,会是什么样子。
也好,就像在记忆里那样的样子就很好。
要赎罪,要道歉,要受地狱业火烧净灵魂,怎么都好,至少现在活着的人,是她,生前哪管生后事。
“我走了,明年。。。我再来看你。”
里头的话到了最后,沈氏长叹了一口气,听见动静,慕容妤不敢再停留,提高裙摆,尽量小声快速的朝着转角跑去。
她贴紧了转角处的墙壁,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