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宁宁的学费,生活费到开学的时候再给,一个月五块钱差不多吧!”
张瑞掏出那十块钱来。
“我存了点钱,还够你妹学费的,这钱你先留着,等着她开学的时候再说吧!”
李学凤并没有接过钱来,她每个月有县里的五块钱补助,农村人又花不着钱,这些年多少也存了点。
“那成,到时候再说吧”,亲娘俩也没必要矫情,“对了,我还有点票,你看看能不能换点有用的东西。”
张瑞给自己留了一点必要的票据,其他的都给老太太了,他心里有个打算,自己去换东西,万一被查住了,那可就真的开除了,全家跟着喝西北风了。但老太太去换呢,万一查住了,完全可以说是家里粮食不够偷偷拿儿子的票换点粮票什么的,谁还跟一个农村妇女置气?显得你威风吗?大伙睁一眼闭一眼就过去了,至于老娘拿儿子的东西,算偷吗?儿子养老娘天经地义!
“你哪来的这么多票?”
李学凤有些吃惊的看着这一把油票、糖票、布票什么的票据。县民政局每个月给她五块钱的遗属补助,闺女是三块钱的生活补助,附带着一些票据,但也没有这么多。
张宁的生活补助要到她安排工作或下学了为止,张瑞因为这个月安排工作了,三块钱的生活补助才刚刚停。
“矿上的,以后每个月都有。”
在困难时期,农民羡慕工人这点,每个月都能那么多工资、那么多票据。
“我去换吧,你不知道这事!”
按理说票据是不能交换的,但总有人用不着某一样却缺少另一样,所以对于票据的兑换,上面也是睁一眼闭一眼,只要你不拿去买卖,也不算犯法,毕竟我们这个社会还是人情味多一点。
“哥,还有大白兔奶糖吗?”
已经把两块奶糖吃掉的张宁又开始缠着张瑞要糖,小丫头本能的感觉自己的哥哥不可能不存私活。
“还有四块,给咱妈吃一块。”
张瑞刚把大白兔奶糖拿出来,就被张宁一把抢走了,估计他是吃不到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再买。
“哦。”
张宁不情愿的递给老太太一块糖。李学凤笑着接过来,但没有吃,估计留着以后再给闺女。
“别总是吃糖,会把牙弄坏的,我不是还买了伊拉克蜜枣嘛,就在纸包里。”
张瑞算是服了这娘俩了,幸好他还有另一手准备。
“真的?”
张宁小心的打开纸包,里面是一个个又大又饱满的椰枣,拿起来对着光看,似乎还是半透明的。枣子被压的很紧,像一个小长方块,纸包被打开的时候屋里瞬间充满了枣甜味儿。
“妈,你快尝尝真的好甜!”
其实伊拉克蜜枣的味道并不是太好,因为这玩意太甜了,甚至有些齁得上。不过对于很长时间没吃过甜味的孩子来说,这种味道最好了。
李学凤拿起一块蜜枣来,轻轻咬了一小口,满口都是甜蜜的味道,这就是幸福的味道……
吃完蜜枣,张瑞就把屋里的油灯熄了,灯油虽然便宜,但也得花钱不是,老百姓过日子能省一点是一点。李学凤左手拿着一个小马扎,马扎上还插着一把蒲扇。她的右手拿着一根艾绳,夏天晚上出门没有这东西能要命。她的咯吱窝里还夹着一包麦秸,慢慢悠悠走到大门口,倚在大门内侧编辫子。
编辫子是鲁中地区农村妇女必备的技能,麦子打下来之后,将麦秸小心的扒掉皮收好,农闲的时候就像编辫子一样编成细长条,这种东西是做草编的原材料。哪怕到现在,草编还是鲁中地区特色农产品之一。
可别小看农村妇女编辫子,熟练的家庭妇女一天能编好几根,能换全家吃一天的豆腐跟地瓜面。这种延续了几千年的手艺,曾经养活了无数的家庭。
张宁趴在窗口,眼睛忽闪忽闪的,一点睡意也没有,刚才张瑞跟她说今晚要下地窖帮她准备上学的粮票,她就再也睡不着了。
张瑞依在门口闭幕养神,过一会借着月光看着表,似乎时间还没到。
已经快夜里十一点半了,风中传来一阵凉气,李学凤在门口编了一个多小时辫子之后,确定外面没有行人,就轻轻走回屋里。过了一会张瑞悄悄从屋里背着一个麻袋出来,李学凤也背着一个差不多大的麻袋。今天是农历的六月十三,月亮已经快圆了,外面其实不用照明就能看到路。
张宁兴奋的抱着那袋谷子,跟在妈妈和哥哥身后,在她的记忆中对那个地方似乎有那么一丁点印象,但又记不清了。
以前北方的老百姓家家户户挖地窖,冬天用来存青菜、南瓜、地瓜之类的,利用地窖相对恒温恒湿的环境,防止这些东西被冻坏了,堪比现在的温室大棚。
好的地窖地面一定是土地或沙土地的,那种地面铺了石板、砖头的地窖由于水分不能及时被土壤被吸走,时间长了容易在窖顶凝结水珠,到来年二三月份天转暖的时候,里面的蔬菜瓜果都得烂。二三月份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光靠吃粮食肯定熬不过去,而且也没那么多粮食可吃,全家都得挨饿。
沙土地的地窖由于水汽不容易聚集,能够将蔬菜保存到来年三四月份,多吃一口菜就能少吃一口粮食,全家的日子也好过。
张瑞家有两个地窖,一个在堂屋门口,冬天用来储存白菜、地瓜、南瓜之类的东西,只有一米多深。当然这个只是个幌子,他家还有一个地窖,却从来没有外人知道……
张瑞家院子南边有个棚子,是个牛棚,但他家从来就没养得起牛过。现在牛棚早就沦为柴火棚跟杂物间了,娘俩捡回来的枯枝劈柴都堆在里面。
牛棚西面有一个破牛槽,整根木头中间挖的,估计扔那的时间已经很长了,上面不少地方都烂透了。不过这玩意没七八个人根本抬不动,就扔在那里当个摆设,有人问起来,全家还嘴硬,你咋知道我们家以后养不起牛的?
张瑞向妹妹做了跟手指拨动的动作,提醒她仔细看。张瑞把手伸到牛槽的一道缝隙中,小心拨开里面的一个插销,牛槽的底板就被推到一边,下面是一块普通的石板,是从山上捡的,村里人经常将这种石板捡回来铺院子,下雨天可以防止泥水溅到裤腿上。
张瑞小心的推开石板,下面有个向下的地道,他带头钻了进去,张宁还不敢进,结果老太太一把把她推了进去。关地道口也是有讲究的,先把牛槽底板复位插上插销,再把那块石板移回来。就算有人偶然把牛槽底板弄开也不怕,这种木头的破牛槽烂掉底很正常。为了防止别人现石板下面的是空的,人在里面避难的时候还要用好几根木头顶住石板,这样无论怎么敲那块石头都是实心的,人躲在里面很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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