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之由已经十五岁,是个半大少年郎了。
祖母和父亲带着他离开的时候,他不过四岁,遥远而模糊的记忆中,祖父的身形是高大伟岸,如巍峨雪山一般屹立。
可眼前床上这个消瘦如柴的老头儿,似乎和记忆中那个祖父判若两人。
“阿爹。。。。阿爹他有事太忙,来。。。。来不了!”
杜之由吞吞吐吐道。
来之前,顾念浓已经与他说了杜成柏的情况。
“不管你父亲与祖母,对老将军是爱是恨,可人之将死,还请杜小公子给老将军留一分念想吧!”
杜成柏眼里的光渐渐黯然。
“他们。。。。。他们终究还是恨我的,连。。。。连我最后一程,也。。。。。也不想来送。。。。一送!”
顾念浓与荣景几人心里酸涩无比,不是杜家人不来送,而是关外不太平,杜家人出走于阗之后,日子过得不尽如意。
不是被盗贼所害,就是落拓病死,到最后就剩下了杜之由一人,要不是让荣景给遇见,也被人当奴隶卖去了波斯国。
杜之由红着眼,抽着鼻子哭道“祖父,不是阿奶他们不想来,他们来不了!”
“他们病了,病的厉害,这路太远了,他们经受不住!”
杜成柏闭着眼微微点头“我知,我知啊!”
他那老婆子性情刚烈,身体却一直不怎么好,儿子又是个文弱书生,这样的母子出去,定然日子艰难了。
罢了,他如今也能下去见他们了,该赎的罪,该背的孽,总有一个了结的地方了。
“扶。。。。扶我起来!”他挣扎道“扶老夫。。。。去城墙上。。。。看看!”
顾念浓轻轻推了杜之由一把。
杜之由上前道“爷爷,我背你上去吧!”
“好,好啊!”杜成柏颤巍巍起身,就这么一动,他整个呼吸都急促不少,整个人都有些站不住了。
杜之由原以为自己背不动祖父,可背上的那一瞬间,他才知道,祖父太轻了,身上似乎没点肉,轻飘飘的没点重量。
他鼻音浓浓道“王上,祖父。。。。祖父他怎的病成这样子?”
他祖父长年习武打仗,身体是带了不少伤,可都护府不是没有军医,按理说,他祖父不该病到如此地步的。
顾念浓叹了口气,也不知说什么来的好。
当初杜家姑太太刺伤了杜成柏,明明可以好生处理伤口的。
杜成柏一心要为妹子隐瞒,不想让人知道这事,以至于病情延误,伤势恶化,等到老江硬逼着他医治时,伤处恶化已经危及内脏,整个病情无力回天了。
杜成柏颤声道“不关旁人的事,是祖父这大限到了!”
杜之由眼泪夺眶而出,离开之时,他年岁尚小,却也记得,祖父对几个孙儿都极为疼爱。
每次回来,总要为他们带些小玩意或是小零嘴,遇到母亲打骂的时候,也总是悄摸将他们带走。
他祖父一直都是个对孙儿慈爱的老人家,临老了怎就落得这个结局,身边无妻儿子女,就他这么一个孙儿。
众人登上城墙已是黄昏,将整个天地染成红色。
残阳之下,远处的雪山清晰可见,府城外的河水泛着金色光鳞点点闪闪,丰茂青翠的芦苇如绿波荡漾。
偶有几只白鹭从芦苇丛里窜出,扑打着翅膀飞上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