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着崇然在南省混玩儿了一个夏天,又踩着夏天的尾巴,悄无声息回了紫禁城。
自那次回宫后,日子只随意晃了晃,便又是七八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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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禥年满十八这日,我在御书房写了一天的传位诏书。
左思右想,左顾右盼。
一时起身看看窗外草木,一时又低头看看手中笔墨。
总觉得心中有千万忧虑不平息,又觉得儿孙自有儿孙福,也该到了撂开手的时候。
从前常听人说,人老了,就会变得瞻前顾后,优柔寡断。
我原以为自己不会这样糊涂,却不想到头来,还是不由自己。
这几年崇然和颜荀,下了朝就杀进问贤殿里开坛作法,恨不能把毕生所学都灌给太子。
万幸天禥争气,脑子聪明不说,还承了哥哥那坐得住的性子。
颜荀古板守旧,崇然求精问真,有这两个人做老师,课业自然是轻松不了的。
可即便是如此,天禥也从未抱怨过,只是循规蹈矩的读书,晨起同我和侍书各自请安后,便乖乖回问贤殿去了。
偶然间得一日松懈,能进凝香殿和自己娘亲坐一坐。
也不会似我一般,见了娘就委屈巴巴的要吃要喝。
他只是十分守礼的在侍书跟前儿静坐,问些母妃安好之类的话,再用些点心吃茶水后,便又往问贤殿去了。
眼看着一个还没我腿高的孩子,一点点舒展肩背,一点点抽条长高,实在是件奇异的事。
天禥每次来御书房同我问安的时候,我都有种看见了小时候自己的感觉。
哥哥在他这个年纪,已经登基一年了。
我在他这个年纪,也已经出宫开府去了。
而他如今半跪在我面前,面容澄净,言语温和,面上没有哥哥的阴鸷,也没有我的冒傻气。
可不知为何,我还是觉得这个孩子,像极了我和哥哥。
若当年没有叶宝元,哥哥说不定,也会有这样一副清俊柔和的面貌。
思及此,我不作声的噎了自己一下。
天禥十八了。
哥哥没了,已经十八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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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日闲暇,我同侍书茉莉,坐在御花园的八角亭里纳凉。
侍书摘了封妃时配下的护甲,又将身边环绕的宫娥打走。
而后便小脸儿一垮,再没了做妃子的仪态,纤纤十指一边剥瓜子一边叹气。
“天禥这个脾性,实在太像陛下了,前些日子我亲自在小厨房里做了汤包,他吃的时候,不小心烫了舌头,寻常孩子早就喊起来了,偏他安静,舌头烫出泡了都不吭声,这两天好的差不多了,才打小万子到我跟前报的信儿,还说什么怕我操心。。。。。。真是气死人了”
我手里也攥着一把瓜子,闻言很是诧异的嚼着瓜子仁儿。
“这他都能忍的住?铁嘴啊”
茉莉往石桌上丢了一把羊骨头抓着玩儿,一边摇头,一边很是痛心的叹息道。
“这算什么,前些天我抱着毛绒绒在御花园溜达,正碰上他来同姐姐请安,陛下您也知道,这孩子自幼怕狗又招狗,毛绒绒见了他,跟疯了似得往他身上扑,我眼见这孩子吓的脸都白了,却还是咬着牙先同我见了礼,啧啧。。。。。。真是。。。。。。”
我听了毛绒绒这三个字,当即就皱了眉,又将嘴里的瓜子皮吐了吐。
“你那长毛狗就非得叫这个名儿么?就不能换个名儿么?”
茉莉不解,伸手把那巴掌大的狗从桌子下头抱上了来,捏着它那两只小爪子给我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