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这样坏?
相府中拢共没几个人,梁管家不必我叫,一得消息,便赶早进了相府操持丧仪。
彩玉彩云哭晕过去两回,之后便渐渐安静了。
只是一遍一遍擦棺椁,一遍一遍上香,一遍一遍叩。
我则一直坐在偏厅里,直至送灵这一天。
梁管家抱来一个披风给我系上,满眼写着忧心。
“王爷,一连七日不眠,您。。。。。。您。。。。。。唉。。。。。。”
我起身出了相府,崇然的灵柩已经装好,一十六个小厮四面抬起。
前前后后三百人的丧仪,打灵幡的百余人,唱经的喇嘛百余人,哭丧送行的大小官员学子百余人。
御街两旁百姓长跪,哀声四起。
我跟在仪仗后头慢慢走着,看风将那灵幡吹起落下,好似在同我作别一般。
我原是该骑马的,奈何方才想抓缰上马,却滑脱了手,险些跌坐在地上。
我知道,我若当真跌了下去,只怕一时半会是起不来的。
崇然没有爹娘姊妹,我若不将他送一送,就太可怜了。
其实走着也好,往日同他走这条路,我总觉得这路太短,不消片刻便走完了。
可如今,这条路却好似一条不见尽头的曲径。
我走一步,心便烂一寸。
心烂一寸,路又长一寸。
及至这一场丧事了却,坟头青土厚厚盖住一层,一应人尽数散去。
我才依着他的墓碑,长长呼出一口气。
碑上镌刻下的叶氏崇然这四个字,刻很是板正漂亮,一如他这个人。
我抬手轻轻摩挲过这四个字,忽然笑了。
“你心也太狠了些,说能等到夏季里的,怎么现在就不管我了?嗯?”
“那元宵我费了大力气才摇出来,现在好了,你一口也没吃上,全叫旁人吃了”
“你说你,聪明了一辈子,怎么最后。。。。。。连这个便宜也没占上呢?”
我从怀中掏出了两颗丸药,歪着身子喃喃自语道。
“这两颗药,一颗叫荣寿丸,吃了可续三十三天寿数,原是宫里给皇上预备下的,历代皇帝弥留之际,都靠着这颗药防着宫变,留下诏书”
“我原想着,等到你油尽灯枯那一日,我就给你吃了这个,然后就什么也不管了,只领着你往东溪山上去,等红叶将整座山烧成夕霞之色,我们也像模像样的拜一回天地。。。。。。哪怕。。。。。。哪怕只能做月余的夫妻。。。。。。我也认了。。。。。。崇然。。。。。。我认了”
说到此处,忽有泪下。
我将药搁在他墓碑前,又拿起另一颗药,接着说道。
“崇然,你知不知道这一颗是什么药?这药叫做相思子,你那样博览群书,必然知道这相思子便是红豆,这是我托四儿从江南带回来的,赤小豆可做糕点,可红豆却是剧毒”
我低着头,眼泪落进雪中,化的无影无踪。
“我本就要和你一起去的,你何故不肯等我一等?也就是我,才不跟你一天一天计较时日,若换个心没针尖大的,气都叫你气死了”
我将那相思子咽入喉中,浑身最后一丝气力也泄尽,直直躺倒在他坟前。
“罢了,罢了,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什么不一样,运河有总有通达一日,叶家自有溃散之时,人间事,本没有什么好留恋”
“我只恋着你,长长久久的恋着你。。。。。。”
雪越下越大,一片一片落进我眼中,我不觉冷,也不觉冻。
只想着自己要去见心上人,仪容不能太糟糕,是以又咬牙抬起了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崇然。。。。。。我来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