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正月,春桃已经显怀了,但她每天不是在家洗衣做饭就是抱着儿子、带着女儿去院子外边转转。龚氏不愿让春桃过于劳累,让她多多歇息,但春桃始终不肯闲着。有几次看见龚氏端着木盆要去河边洗衣服,春桃夺过木盆就走了。
每隔十天半月,差不多就会有人来请胡氏去接生。只要路上好走,胡氏往往都会带上春桃,只不过春桃已经由原来的配角变成了主角,胡氏一般就坐在主家的堂屋喝茶聊天。
狗剩依然在唐庚家扛活,他聪明好学,对那几个年长一些的长工都很尊敬,他们也都非常乐意教他这个学生。犁耧锄耙、扬场放磙这些庄稼活,狗剩用一年的时间就学会了。唐庚看在眼里,喜在心中,就许诺给他加工钱。狗剩干活自然更加卖力了。
狗剩是一个实诚人,尽管柳扎根没有再特意交代,他仍然每隔两三天就去为柳扎根家担水。如果看到他们家的院子没有打扫,他就主动找出大扫帚扫地。胡氏、龚氏、春桃和柳莺都非常喜欢他。
胡氏祖孙去给人家接生,有时主家会送她们几斤点心或糖果。狗剩前来帮忙干活,如果家里碰巧有那些好吃的,胡氏她们就会拿一些让狗剩吃,但狗剩往往扭捏着不肯要。她们装出生气的样子,狗剩才会拿一两个。
有一天吃午饭的时候,胡氏笑着问春桃“孙子媳妇,你好几回说给狗剩这个孩子说个媳妇,不会是跟他说着玩的吧?”
“奶奶,我不能诓俺狗剩兄弟啊,我肯定得管他的事。”春桃说道。
柳莺高兴地说“得给俺狗剩叔说一个好看的媳妇,长得就跟一朵花一样!”
春桃笑了,“奶奶,这个事也不能急,我一直操着这个心哩。狗剩小伙子长得那么好,我得给他说一个对住他的人!”
胡氏点了点头,“这个小孩长得是不差,大高个,白净脸,人又实在,眼里还有活,可惜就是一个缺爹少娘的孩子,要不然想嫁他的小闺女多了去了!”
龚氏叹了一声,“这个孩子托生得不是地方,要是托生到好人家,十六七就得成亲了。”
“孙子媳妇,你是不是给龚氏瞅好人了?”胡氏笑着问。
“我心里瞅好了一个人,主要还是因为狗剩是个孤儿,俺全忠伯也不大喜欢他,再等等再说这个事吧。”春桃说道。
这时,从西间传出柳庆的哭声,龚氏连忙起身去西间把他抱了出来。
春桃的身子越来越笨。这年六月的一天下午,春桃又产下一子,胡氏给他取名二庆。
半个月后,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得知这个消息后,驻扎在周家口和广川县城的那些日本鬼子中有不少人哭天抢地、鬼哭狼嚎,还有几个剖腹自杀。而那些汉奸走狗也没有了往日的威风,他们纷纷为自己寻找退路。
没多久,那些曾经在中国的领土上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日本人都灰溜溜地滚回老家去了。
鉴于曹印在协助国军受降和接收日军武器的过程中行事得当,省政府就决定让他留任广川县的县长。曹印松了一口气,但还没有得意忘形,他在处理县内汉奸时丝毫没有手软。吴飞、崔明等人被处决后,他又重新任命了一批新的区长和保长。
九月的一天上午,有十多个男子来到县政府大院的大门口,其中几个人嚷嚷着要找县长告状。看门的老汉不敢怠慢,就让他们稍等,他去里面通报。
过了一会儿,一位三十多岁、戴一副金边眼镜、穿着一身西装的男子来到大门口,把这群人领到县长办公室,曹印正在办公室等着他们。
这十多个男子都来自柳家湾,年长的是黄泰和黄顺,他们两个带着黄刚、黄强、黄壮、黄强、家安、家平等九个年轻人前来告状,状纸是他们找赵兰埠口的李胜春写的,状纸下面还有不少人按的手印。
曹印接受了他们递来的状纸,并向为的黄泰和黄顺询问了一些情况,他们两个如实说了,请求县长处决汉奸唐准以及赵兰埠口保的几个保丁。曹印就让他们回去等消息。
半个月后的一天下午,五花大绑的唐准和王留宝被押解到赵兰埠口的一处河滩。附近几个村庄的人都前来观看,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黄刚、黄强和家平几个人把他们两个打得鬼哭狼嚎,还有不少人朝二人吐口水、扔砖头。
唐准和王留宝被处决时,他们两个的亲人都没有露面。傍晚,王留宝的亲人把他的尸体抬走了。第二天早上,唐准的尸被他的儿子拉到他们家的祖坟地,唐保财等人前来把他悄悄埋了。
日本人走了,外出避难的很多人先后返回了家乡,柳全福所在烟馆的老板苏南山也带着一家老小回来了。
苏南山得知柳全福惨死的事之后很是难过,就带了一些礼物专程到柳家湾来看望柳全福的家人,并给柳家留下了三十块现大洋,这时柳扎根还在漯河没有回来。苏南山知道柳全福有一个儿子,并且他也见过柳扎根,他就跟胡氏说如果扎根愿意的话,可以让他到烟馆里去做工,胡氏几个人当然愿意。
几天后,柳扎根回到了家里。当胡氏告诉他,烟馆的老板来过他们家,说愿意让他去烟馆做工。柳扎根听了很是高兴,他感到摆脱土哥几个人的机会终于来了。
柳扎根又去了漯河,他吞吞吐吐地向土哥说了烟馆老板去他们家的事,没想到土哥满口答应让他去周家口做活,柳扎根非常高兴。
第二天中午,柳扎根请土哥和程秋生去饭馆里喝酒。
三人喝下一斤多烧酒后,阿土笑着说“扎根,啥时候我去周家口找你,你不会把我送官吧?”
柳扎根心里一惊,“土哥,你说哪里话啊?你待兄弟我这么好,我肯定不会做对不住你的事啊。你就放心吧,到时候你去找我,我得好酒好菜招待你!”
“回去吧,回去吧,回去一家人好好过日子。”说着说着,阿土竟然哽咽了起来,“你跟秋生都有家可回,我是没有家的人了。”
程秋生笑着说“你也有家啊,城里那个花嫂子对你可好啊!”
阿土摆了摆手,“提她干啥啊?不过是做几天露水夫妻。”他长叹了一声,“师父待我不薄,他把我从家带到道观里,给我一口饭吃,还教我本事。我要是把师父的本事都学会,就是做一个火居道士,日子过得也不会差啊!”
柳扎根默默地听着。
“土哥,你又想起以前在观里的日子了?”程秋生笑着问。
阿土没有理他,他把脸转向柳扎根,“扎根兄弟,你跟我说实话,以前你在盘龙观见没见过我?”
柳扎根点了点头。
阿土苦笑了几声,“那阵子我心里正烦,那天晚上那个女的又骂了我几句,我心里的火就上来了。我把她杀了,又把房子点了。师父对我那么好,我做出来那样的事,没有脸再见他老人家了!”
“土哥,后来的事你知道不知道啊?”柳扎根小心翼翼地问。
“我知道一点。师父后来又给我收了一个小师弟,几年前日本人把他打死,又把道观烧了,我就是想见他也见不了了,我都后悔死了。师父就是我的再生爹娘啊!”
“土哥,不提那个事了。咱还接着喝酒。”说着,柳扎根又把几个酒杯里倒上酒。
阿土一连喝了四杯。
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柳扎根和程秋生把喝得酩酊大醉的阿土搀回永昌客栈。
第二天傍晚,柳扎根回到了柳家湾。几天后,柳扎根去周家口找到了苏南山,开始在烟馆里当杂工。
柳家又过上了和以前那样安稳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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