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纾心如锥刺,哥哥的话句句属实,无可辩驳,她为了所爱之人,放弃一切,令父母兄长为她操碎了心,饱受至亲分离之苦。
思念家人却不得相见,那又如何?都是她自找的。
“三哥以后不会再来看我,不要我了吗?”她哽咽着,轻声问。
“我们都长大了,各有各的意中人,今后各行各路,不会再有许多交集。之前是我幼稚天真,想把亲妹圈在身旁,疼爱照顾你一辈子,明明你已经做了决断,我还自欺欺人不愿承认。”
龚忱深深叹息,对妹妹毫无保留地交代了真心话。
“纾儿,父亲日日殚精竭虑,华丛生,我做儿子的看着心疼,再过几年我就劝他辞官归隐,和母亲一起颐养天年,大可不必为恨他入骨的皇帝平天下而折损寿命。我自己也不喜欢朝中这些争斗拉扯,有这份心机不如花在政事上,父亲退了,我就自请外放去地方,不知民间疾苦,又怎能对症下药?我们没法永远留在这里看顾你,也不可能把后宫所有对你有敌意的女人都除掉,再往后,就靠你自己了。”
兄长的说辞好似诀别,龚纾手足冰冷,她曾经希望父亲还权隐退,可听了哥哥的话才意识到,父亲挂冠,就意味着他和母亲的离去。
即使入宫不能随意见家人,但他们近在咫尺,日常都能从别人口中知道他们的事,母亲会偷偷来陪她,父亲也偶尔能见到,她以为这已经是骨肉分离了,可要是他们都走了,别说见面,她连他们的消息都听不到,那才是真正的失去。
只剩她,孤零零地留在皇宫。
“哥哥……”
小皇后扑进兄长怀里,泪眼婆娑,仰头殷殷祈求,她伤了哥哥的心,没法说任性的话,又不愿他们走,只能一味哭泣。
龚忱抱住娇小的幺妹,痛如刀绞,当了十几年好哥哥,第一次对妹妹乱撒气,实在是太舍不下她,对她只顾那个男人不顾自己失望透顶。
他像幼时那样抚背安慰,低头亲吻额心,捧起她娇艳的小脸轻拭泪水,忧伤凝视,又亲了亲妹妹嫩嫩的肉腮,温声低语,极尽柔情。
“小时候我可以爱亲哪儿就亲哪儿,可以抱你背你,一桌吃饭,一床睡,可大了就不许这样不许那样,小手不能牵,脸蛋也不能捏。我刚才亲你,若被人知道,必然名节尽毁,成众矢之的,也不知谁搞出这些劳什子规矩,你要是个男孩子,就没这么麻烦了。”
这叫什么话,兄弟就能亲了吗?龚纾不禁破涕而笑,她最知道这个哥哥的毛病,他们不同于普通兄妹,太亲密,仿佛双生子。
“三哥忘了先帝和表舅公了吗?我要是男孩,你亲我,只会死得更惨。”
这里没有别人,她也大胆放纵自己,抬手摩挲龚忱面颊,踮脚印上一吻,泪水泉涌而出。
“是我一意孤行,伤了爹娘和哥哥,我……我没脸要求什么,只愿三哥此去平安归来,代我给父母尽孝,爹爹娘亲椿萱并茂,哥哥嫂嫂白偕老。无论三哥在哪儿,能不能见到,纾儿都喜欢哥哥,你别生我的气,要是我们可以不长大,我愿意一直跟着哥哥。”
“那不行,我要讨老婆的,不能和你一起做光棍。纾儿别难过,我是你亲哥,再生气也一样疼你,只可惜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等生出来了,乳名留着给我这个舅舅起。”
龚忱紧紧抱住妹妹,几乎要将她揉进身体,终于狠心放开,最后看了看她,一言不转身离去。
之后龚氏全家奉恩旨一起进宫拜贺皇后,龚纾久违地见到了哥哥嫂嫂姐姐姐夫和侄儿外甥们,却没能和寡言的父亲说上几句。
她想起龚忱的话,对父母愈不舍,可就像他说的,规矩大,她连自己的双亲,也无法亲近。
独独龚忱没有出现,好似在对她说,他们兄妹的筵席,已经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