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里许,迎面走来一位青衣男子,二十六七岁,一身青衣,相貌颇为俊俏,只是神色木然,眼睛瞧着路面,低头很专心的走路,仿佛生怕错过别人掉在地上的铜钱一样。一副无精打采而又颓废的样子,衣服上满是酒污,蓬头乱,背上却背着一把单刀,颇为不称。
林大小姐来不及多想,已是叫道:“救命……”背后那骑者吓了一跳,沉声喝道:“作死么?”忙伸手按住了她嘴巴。林大小姐这一声救命虽不响亮,但料那青衣男子已经听到,哪知他却宛若不闻,不动声色,连头也未抬起,而是继续走自己的路。十余人所骑皆是快马,瞬间便驰出十余丈远。
这青衣男子是聋子还是瞎子?或是怕惹祸上身,不敢过问?
奔出十余丈后,那领队的人忽然一声呼哨,止住了马,余人见了,忙也拉住缰绳。那人低声道:“这人来历不寻常,莫漏了风声,杀了他!”话音刚落,便有四五名黑衣人调转马头,纵马驰出,拦住了那青衣男子,四下里围定。
青衣男子抬起头,望了望众黑衣人,仿佛看到了围在自己身边的一堆蚂蚁,便又低下了头,想从黑衣人身边绕过。一名黑衣人叫道:“小子,受死吧!”说着单刀向青衣男子颈间砍去。林大小姐看在眼里,心中又怕又悔:这些人真坏,见人就杀,而自己一声呼救,非但救不了自己,还使那群黑衣人怕泄漏风声,又要杀人。林大小姐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片刻后,她做好了看到那青衣男子倒在血泊中的准备,睁开眼,却呆住了。
向青衣男子颈间抡刀的那黑衣人,已跌下马鞍,手中还紧握着自己的单刀,刀刃却已嵌入自己颈间。林大小姐刚才闭上了眼睛,所以不知道那人的刀明明砍向青衣男子,却怎么到后来砍的却是自己的脖子?
岂止林大小姐,那十余黑衣人——都睁大着眼睛,可谁也没有看清那人手中的单刀,是如何中途转向,砍在了自己颈间的。众黑衣人惊诧莫名,纷纷抽出自己兵刃,将那青衣男子围得水泄不通。一人叫道:“好小子,什么人?”青衣男子抬起头,眼眸中的无精打采又颓废,一扫而光,换上了精光湛然。
领队那黑衣人心中一阵寒意,叫道:“大伙儿齐上!”十余名黑衣人兵刃纷纷向青衣男子招呼过去。青衣男子眼皮也不眨一下,反手拔出自己背上单刀,一股幽蓝的光芒破鞘而出,蓝光闪处,便有两名黑衣人倒下,竟没人看出他的招式。
青衣男子提刀冲入黑衣人中,犹如虎入羊群,片刻间,又有七八名黑衣人倒下。没有人呼喊,因为倒下的人早已断气。领队的那人见势不妙,拨转马头,带了林大小姐便逃。
青衣男子哼了一声,伸足在地上一抄一踢,一粒小石子破空飞出,正中那人背后穴道,那人一声未哼,和林大小姐一起摔下马来。
青衣男子知他穴道被点,动弹不得,也不去理会,当下提了宝刀,将四下里逃窜的黑衣人一一杀死,这才慢慢走到那黑衣人头目身前。又换上了那份颓废,三分醉意,三分忧伤……
黑衣人吃惊的看着眼前的青衣男子,满脸惊骇之色。青衣男子淡淡的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
那人咬了咬牙,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若要逼供,在下无话可说。”。
青衣男子点头道:“我不问你。”
那人道:“你是谁?我若能知死在何人之手,死而无憾。”
青衣男子道:“我的名字,你不配知道,你也不配我杀,我也不想杀你。”
他不想杀人——可他已经杀了十多人。黑衣人以为他放了自己,忙道:“谢英雄大侠饶命。”
青衣男子冷笑道:“饶命?我只会索命,不会饶命。我只索两种人的命,一种是我想杀的人,另一种是想杀我的人。我不想杀你,但适才你却想杀我,可对不住了。”说着伸指在那人胸口轻按一掌,内力到处,立时震断了心脉,就像在点死一只蚂蚁一样,那人哼了一声,脑袋歪向了一边,就此死去。
青衣男子见四下里再无黑衣人生还,便收刀入鞘,走到林大小姐身前。
傍晚时分,夕阳快融入群山的怀抱,秋风却还在吹着。林大小姐俏生生的站在他对面。白衣胜雪,娇弱的身子在晚风中微微颤抖,楚楚动人;明亮如秋水的眼眸中,写满了害怕而又感激的神色。
他已有三分醉意,呆望着她,猛然现,她好似一个人:秀气的眉毛,明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同那人竟是如此的相像;雪白的面颊,小巧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同那人竟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他知道,她,终究不是她。
良久,青衣男子,叹了口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林大小姐微微一怔,羞得脸红,不知道该如何答复。在那时,礼防甚严,官家人家的千金多足不出户,名字自然也是不会告知他人的,即便嫁了人家,也要等问名礼后,才肯告知。现在又如何随便对一个陌生男子讲起?
青衣男子见她不肯说,哼了一声,道:“你不肯说便算了。”说着便要转身离去,对如此美貌的少女,竟不想多看一眼。
林大小姐见他要走,心中一急,忍不住叫道:“你……你别走,我说就是了,我……我叫雪依,我爹妈都叫我雪儿的……”说到这里,窘得满脸红晕,自己也想不到,竟连小名也随便告诉了一个刚刚谋面的陌生人。
青衣男子闻言,身子微微一颤,失声道:“雪儿?”雪依螓微颔,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低下了头,用手绞着衣带。青衣男子口中喃喃的道:“雪儿,雪儿……”
雪依犹豫了下,轻轻道:“谢……谢你救了我。”说着便要裣衽行礼。青衣男子背过了身子,淡淡的道:“我没有救你,我不愿接受别人恩惠,也不会施与别人恩惠,我杀这些人,是因为他们要杀我。”
这些虽不是他想杀的人,却是想杀他的人,所以得死。青衣男子说完,大踏步向前走去,竟头也不再回一下。
雪依叫了声:“你……你别走”提起裙角,追了五六步,却见他已走得远了。雪依茫然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此番父母罹难,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荒野中,心中说不出的难受,想起父母惨死,又呜呜的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