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喝口热汤?”
方橙把孝帽上长帘往边上一扒拉,伸手接过大儿媳手中的黑陶碗,忍着那股土腥味,喝下那温热的大米汤。
“老二家的呢?不是她做饭吗?”方橙进入角色很快,出声问道。这程方氏的声音有沙哑,比那公鸭嗓还难听。
程银山家的正是她大儿媳,娘家姓王,叫王花,进门后有了两儿一女,平日里,大家都叫她大锤他娘,或银山家的。
这会儿听到婆婆问二妯娌,忙说道:“大伯娘让再蒸上干饭,明日里舅姥爷一家也来殡,这样有十桌客。”
方橙听了点了点头,说道:“你也去帮忙吧,抓拢好孩子,让老大和老二来守夜!”
银山家的点点头,又问道:“那三弟?”
“不用管他!”方橙有些语气不好。
能好才怪呢,这程方氏卖房卖地,卖孙卖孙女都是为他那所谓的科举大业。她又不是那爱幺郎的程方氏,她管他去死!
方橙又把孝帽的帘子扒拉下来,跪坐在蒲团上,用宽大的孝衫遮着,用手不停的揉腿,这跟细针扎似的,又麻又疼,到天亮还有好久,估计能有十多个小时,下半夜更是又困又冷,那碗稀饭,肯定顶不到亮天。
哎!这个年月,死人都死不起!
明日里,本家来人有五六十人来,媳妇们倒是不上桌,男人有那三四桌,程老头的小舅子一家有人来,大儿子一家的亲戚,加上程方氏的娘家,三个儿娘的娘家,大女儿,二女儿的拖家带口,来时带刀烧纸,一柱香,几串纸钱,能吃上三四顿饭!更别提亲近之人,人人一顶孝帽,孝帘,孝衫!这年头,布是稀罕物,能换万物,扯上孝布,回家染色能做几件布衫。
更别提什么三牲拜祭,吹手喇叭,门前挂彩,招人待客八大碗,剩下的荤菜自家守孝,沾不得,都送给帮厨的本家媳妇了。程老头克己了一辈子,不给留儿孙一丝体己,也要,体面的丧礼,要脸在人前。
方橙从脑海中扒拉着程方氏的记忆,融合着语气,语调,尽量先向原主靠拢,不知道原主去哪儿了。哎,书本世界,实在不好说。
“娘,娘,俺和老两来了。”程银山和程铜山手里拿着一件老狗皮袄走进堂屋。
方橙接近大儿子递过来祆子,围在腰下,才说道:“老大给你爷上香,老两烧上几张纸。”
程家两兄弟,赶紧应声,上前在棺前上香,烧纸,磕头,然后跪在方橙身后,随老娘守灵。
夜幕更深,周遭一片漆黑,程家倒是忙活一片。程家长子家大儿媳妇对自家丈夫程金山说:“禄山媳妇架子大的很呢,咱们都忙着脚不着地儿,她却躲在房里不出来,那禄山也在房里呢,孝起可别闹过了,生出孩来可就让人看笑场了。”
程金山盘点着明日里客人坐席的位子,听了自家娘们的话,皱了皱眉头训斥道:“你别那多闲事,婶娘在呢,用不着你出头,帮娘干活去,少嚼舌头!”
“哼,俺才懒得管!”金山家的甩着门帘去找婆婆派活计,明日里事儿多,今晚得忙话半宿。
程金山摇了摇头,低头又开始寻思怎能把座次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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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厢房里,程家长媳,程方氏的妯娌,长嫂程刘氏,一边与丈夫说话,一边折着纸钱,时不时儿媳,侄媳来领活干,忙话到半宿才停下来。程家老大程四海对老婆子讲道:“快睡吧,昨个守了一宿了,你也早点歇歇,明日里有的忙。”
程刘氏,手里剪刀不停,回道:“嗯,就几下了,这就上炕!平日里,爹可舍不得让咱用这蜡,真明亮!”
程四海说:“这有啥?爹不在,以后没人叨念你用蜡。”
程刘氏赶紧说:“哪里是爹不让用?是咱也不舍。”
“是呢是呢,赶紧睡吧!”
程刘氏钻进被窝,对丈夫小声说道:“咱们啥时搬进正屋啊?”
“急啥?还不得烧了百日?”
“那老二一家啥时搬走啊?爹不在了,可不能再搅合在一块过了。”
程四海听了这话不由叹气,老头子一死,他和老二都不是一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