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雪瑶躺着,眼睛关切地在他身上转了一圈“看你一身汗,先梳洗梳洗吧,不然汗湿的衣裳贴在身上,再一收汗,就容易着凉。”
“你好好躺着,自有宫女忙活。”楚楠掏出手巾擦了擦汗,吩咐宫女道“备热水,伺候梳洗更衣。”
“喏。”小金、小红等人下去准备盥沐用具了。
楚楠坐到榻边,视线环顾。
碧纱橱槅扇上悬了两个红纱香袋儿,散出茉莉的清香,伴随着冰块的凉意,显得无比清幽。范雪瑶穿着一身纱衣,里面一层白纱衬衣,外面一层水绿纱衣,身上盖着条银红纱被,比夜还黑的是眼,比花还红的是唇。白皙的脸庞愈显娇艳水嫩,出尘脱俗。
她刚为自己生下个雪白可爱的儿子。
楚楠满心的柔情“你这次生的不是时候,正是夏月,暑热磨人,叫你受了大苦。”怀着身孕,冰饮子用不得,也受不得寒凉。而且怀孕时体温也会升高,坐月子还得卧床不起,盖着被子,见不得风。楚楠怎么想,都觉得是等同受罪。
范雪瑶莞尔一笑“哪有你说的这么苦。我一怀孕,官家就下令一应用度先着我来。你是不知道,我这一月用的冰,抵得上去年两个月的量。纵使体热,用上了许多冰倒还算安稳的。只是这月子一直卧床,难熬了些。好在有画屏她们陪我说话,打时间。珠珠还学了几曲子,唱了我听。”
楚楠道“月子期间感到乏闷,怎么什么都不说一个小宫女唱的了什么。你嫌闷了,就知会教坊,叫些乐工、舞伎来歌几曲唱几出戏,也使得。”
范雪瑶哭笑不得“这坐着月子呢,还叫教坊来又弹又唱又舞的,不成样子。会惹人笑话的。”
“你刚诞下三哥儿,谁敢笑话你。”楚楠让画屏去叫李怀安听吩咐,说让教坊每天备着披香殿传唤,供昭仪取乐消遣。
范雪瑶奈何不得他,只得由他去了,楚楠还说着“我吩咐了下去,你别顾忌这个顾忌那的不传人,你心情开心愉悦才是最要紧的。旁的都无碍。”
“好,明日我就叫人来唱曲,让他们一曲接一曲的唱,听到我开心为止。”范雪瑶笑眯眯地满口答应。
楚楠这才舒坦了,目光落在旁边如意摇车里的三哥儿身上,正睡的香喷喷的,情不自禁露出慈爱的笑容“三哥儿的洗儿会,如何操办,你心里可有想法”
听到这话,范雪瑶侧过身子,认真道“我正要和官家说这事呢,我心想着,这次就不要操办了罢。”
楚楠眼睛微睁,疑惑道“为何”洗儿会是孩子的何等大事,也是孩子母亲的体面,宫里妃嫔都巴不得办的越盛大越好,才显得被重视,有脸面。怎么她就不想办了
“近来听闻两浙兴了水灾,为了这事,官家和大臣们劳心又劳力,眼看着你都熬瘦了。在这关头,为了小儿满月这等小事大加操办,不妥。”范雪瑶柔声和气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两浙水灾确实有些大。年年有灾,年年振恤,不是旱就是水,冰雹、蝗灾的,楚楠早已习以为常。只是近几年两浙水灾频频,虽然朝廷振的起,可灾民失去家园,只靠朝廷赈济,问题有些大罢了。
楚楠一脸不赞同“两浙水灾之事,朝廷已在处理了。振其谷,免其税,自有灾民的出路。国库还不至于空虚到叫你连给三哥儿洗个身子都担心。”
范雪瑶一听他有些想岔了,还把洗儿会这样的事说成是洗个澡一般,连忙说“没有,你别想的这么严重。我哪有这样想的我是想着,这时候你和大臣们都操心操肺,我这边帮不上什么忙,还给三郎办洗儿会,不像样。也非他之福。不若就在殿里面,自家洗洗,再随便做一桌酒菜,热闹热闹也就是了。”
楚楠略一思忖,笑着说道“不可不可,你说的也有道理,可以不必大操大办。也不能像你说的这样简陋。三郎就这一个满月礼,怎可敷衍了事这样罢,到三郎满月那日,召宜人与你大嫂入内,你与晋平交往深厚,她闲居公主府,日子也甚是无趣,不如邀她热闹一番。再帖把与你相好的妃嫔邀请来,凑个趣儿。”
见他说的有条有理,又已经下了决定,范雪瑶不好继续反驳,况且他并没有坚持按宫规来办,这样已经是简洁过后的办法了,便同意了。
只是一样,她道“官家谁都说起了,可圣人却没有提起”
这圣人,指的自然是许皇後了。宫里能叫圣人的,也就是太后与帝后三人,她一向管太后叫娘娘,管楚楠叫官家的。
楚楠听了,只是皱眉,淡淡道“她近来身体不适,不便走动,不必叫她。”
范雪瑶眨了眨眼睛,默默点头。
看来上次许皇後在宫中谣言四起的时候,不仅没有第一时间处置,管理好后宫,反而从中挑拨,给纷乱添了把柴的事,是真的惹恼了楚楠。
自那事后,楚楠很少召见许皇後,更不再去中宫了。这次三哥儿洗儿会连晋平长公主都要请来,却不让许皇後来,摆明了是余气未消,不肯给许皇後做脸了。
楚楠絮絮叨叨的叮咛道“你还年轻,洗儿会一应器玩之事、仪式,许是心里没数,我下个谕令,让尚仪、尚服全力操持办理,你盯着点就好,不要太操心。她们不敢怠慢。”
想了想,楚楠又道“还有所需用度,不归在你的宫分里,只管放心安排。”
别看范雪瑶现在是后宫除许皇後之外的第一人,但现在还是嫔,宫分看着是多。只是日常嚼用那是尽够了的。但是宫里哪能关起门,只管自己吃喝住呢总免不了这人过生辰,那人办花会茶会的。
后宫里,唯有皇後生辰时有定例的赏赐与筵席规制。其余妃嫔是没有的,最多是得脸的嫔妃,生辰时受到太后,皇帝的赏赐。筵席是没有规定的。后妃办生辰宴,邀请几个好友相聚吃酒,宫里是不给出用度的。得自己操办。
人家过生日,你总得送个礼吧。花会、茶会,宫里一概是不管这些事儿的,除了财大气粗,手里有钱的妃子可能会一力主持,但基本都是参与的妃嫔凑个份子。平时宫人服侍的好了,赏些钱,赐些吃食、宫花什么的。这些都是自个儿的宫分。
这是宫里的,再说宫外的。逢年过节的,总该给娘家一些赏赐。这才是体面。
真用起来,宫分还是嫌少。楚楠想着,范雪瑶进宫的时候,只是小官之女出身,能有多少妆奁纵使这几年他赏赐下不少财物,但平时也是处处都要钱,怕是不够用的。
“升你为贵妃的册文已经拟定好了,等三郎的洗儿会办完就会颁布。到那时候,你会更自在些。倒是这殿,有些逼仄了,还是换个宽绰一些的”
范雪瑶没有理会升位份的事,只是就迁殿一事道“迁殿太过繁琐,不换了吧一则各殿基本都有妃嫔住下了,要换的话,并非我一人迁殿。二则,披香殿距离官家的寓处也近,来往便利。”
楚楠听了话,第一条不在他的为难里面,不过是几处嫔妃调换寓处罢了,算不上什么麻烦事。但是第二条他就听进心里去了。确实,披香殿虽然并非后妃殿里最大的,但是离他的寓处很近。他能几乎日日都来披香殿,哪怕只是坐一坐就走,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路近。换到别的殿,反而没有现在方便。
“你说的有道理,只是这殿从前住着还好,可等你升了贵妃,着实逼仄了。如今又有了三郎,旭儿在东梢间住着,三郎呢也在东梢间住着,不大像样。”
范雪瑶早想过这个问题了,柔声道“不是还有熏翠、拂云、绛萼三阁吗虽然以前是后妃住处,但是空置着,且官家说往后不会让妃嫔住进来不如就开了阁,待旭儿和三郎稍大一些,搬进去住着也适合。等再过几岁,再与我一起住着,也不像样了。不过这短短几年罢了,总是要搬出去的。”
楚楠思忖一番,虽然就他的想法来说,肯定是想让范雪瑶住的更大更舒适,可既然她喜欢这披香殿,宁愿住的拥挤一点也不想搬,那他也不想勉强她。
“这样好罢。你喜欢这里,那就不迁殿了。地方是小,不过也有地方小的好处。你们母子现在一处住着,时时都可照看得到。过几年,等他们俩大了,搬出去,身边只有乳娘、宫人。纵使宫规严格,挡不住就有些奸邪钻营之人,为了富贵,千般逢迎,万般讨好,敢于冒着杀头的风险引着皇子乱玩儿,什么都敢叫皇子见着。到那时,只请安见个一次,难免鞭长莫及。该趁他们年幼懵懂的时候,让他们知道些道理。今后才不会被小人蛊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