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得最近的黎初晗两人能听到他断断续续、带着点破碎地声:“近枝……拾级上,……遥枝……踏微光……,纵盛……”
能辨出是个悠远而轻扬的调子,该是在唱歌——这时候的宴离脸上浮现出一点怀念或者想念,只是很快他又没再唱下去了,脸色也变回了死寂。
可就是这短短两句半,听的林星野满面惊骇,整个人如坠冰窖!因为他知道宴离唱的是什么,他自己清清楚楚的知道这后面没唱全的词是什么。
[纵盛千千户,横陈百里疆!——]
怎么会呢?!怎么可能会是这童谣呢?!这分明是他阿爹在临去之前才特意教会他唱的!还教他不要传扬,会在心里就好……而今,却在宴离嘴里听到……这意味着什么?!
他忽然记起来那时阿爹说的是:“你该记着的,该知道的……”当时他只顾伤心应是,并没有多想这话音的怪异,如今回想起来,根本就是……
这时鸠酒被文士喂进宴离嘴里。这一次的宴离没有任何反抗,很配合地喝了下去,不过几息就身子倒地再没起来。
倒下的宴离除了变得惨白没有了生人气色的脸面,并无丝毫旁的变化,那鸠酒还真不负其名:“驻容”。
林星野看着这一幕忽然急切地攥住了黎初晗的衣袖,分不清是低喃还是哀求道:“救他……初晗……还能不能救他?!能不能救活他?——”听的黎初晗一阵不忍与心疼。
他本就觉得宴离好似有冤情,身边林星野又如此异于平常的惶恐脆弱,看着那双星眸里满布的急切不安,甚至还有一丝不明显的疯狂,黎初晗一刻没耽误,低声在林星野耳边快道:“短时间内是可以的,拖久了不好说,约摸一个半时辰后肯定就没用了——前提是躯体损毁不过度。”
他说的隐晦,但林星野听懂了这是在说万能液的功效。心头稍定,林星野即刻考虑起来怎么尽快把“遗体”弄走。
他心里笃定这个宴离至关重要,而且直觉这一次机会若是丢了恐怕短时间内再难遇到。而若能救回宴离,也许能彻底解了那缠着他多年的谜团,那他和黎初晗到时就能知己知彼,为那些未知的危险做好充足的准备。
这场行刑到此便结束了,又是丝毫不见一点血腥的场面,有好事者甚至觉得索然无味,在官差例行的敲打警示话语后,人群便自快散了——那个衣着华丽的小哥儿早已毫不犹豫的离去。
这时候殷诺才堪堪挤进来。不料两主子又打他赶紧去领车,他只能又立即往人群外挤去。
林星野护着黎初晗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跟着,悄悄观察那些官差后续。
他们将宴离身上的铁链都收走,而后随意盖了个破草席就粗鲁的往囚车上一丢,便推着往前走了。
文士坐上了一顶蓝呢官轿单独先往别的方向去了。只余囚车缓慢的往西外街走去。
这样不行,太浪费时间了。
林星野有一瞬考虑过劫车,随即又抛弃了这张扬冒险的法子——那几个官差分明不是绥宁县衙里的,倒像是专门为处理此事凑拢来的高手。
正巧殷诺赶着车过来,林星野便心生一计,悄声吩咐了殷诺一阵。
殷诺应了又立即赶着骡车去追那辆囚车。若不是他生性不会多想,这来来回回的,换个人都以为林星野耍他玩呢。
林星野护着黎初晗混在稀稀拉拉的人流里跟着囚车走。远远见殷诺跟官差一通交涉,又马不停蹄地赶回来:“爷,主子,他们不允许私人带走下葬,便是近亲亲属也不行,说是这名罪犯必须得丢弃乱葬岗才算了事。”
“既如此,咱们也去乱葬岗。”林星野快估了一下时间,觉得这路也不算远应该勉强来得及,便提议道。其余人自然没异议。
几人赶紧上了骡车。骡子总爱慢悠悠的,殷诺一直在尽全力让骡子加。他们这会儿已经到西外街底靠近西城门附近,很快转道上了南北向沿着城墙修的大道,这条道走到底有个“诡市”,专门售卖非活人用的东西,诡市附近便是西北角门,能通向城外的乱葬岗。
这会儿道上没什么人,黎初晗他们的骡车也控制着度离囚车有好大一段距离。林星野忽然问黎初晗要了个小石子。
然后就看牵拉着囚车的马一声轻嘶,在空旷的大道上提了好一阵,骑在上头的官差一个没防备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赶紧四下里看看,目及之处只有老远的几辆骡车和周围离得老远的三两行人,似乎哪个都不是明确的嫌疑目标,没真损伤,便骂了几声作罢了——畜生偶尔受到莫名的小惊吓本也不是奇怪的事,比起这种倒霉小事,他更晦气今日带路去乱葬岗——总觉得要开始什么都不顺利了!
至于本来在囚车旁步行的那几个官差,见囚车提便紧跟着加,居然堪堪赶上了马的度。黎初晗远远看着,仿佛又看到了那日东内街上一个接一个呼啸而过的场景——果然如星野所说,这些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官差。
得亏殷诺之前还什么都不知道,不然保不齐还敢不敢这么气定神闲的去和他们交涉。
情况特殊又赶时间,黎初晗便让林星野背过身去,就着狭小的车厢将自己身上累赘的哥儿衣裳换下,和林星野一样穿了身窄袖薄劲装。顺便掏出个带着一体假的仿真全脸乳胶头套带上。这东西,就是黎初晗故乡那种变装用品,一体成型能直接盖过脖子的,质量尚可但不能靠太近了细看。因为这头套恰巧是个脸轮廓刚硬的汉子样子,套在黎初晗脸上就有些不配他的身段,而且闷热的慌,倒是服帖性还不错。
黎初晗一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在劲装里头重新套了个t恤式的硅胶胸肌。别说,这么一来虽然露在外面的手过于纤嫩了点,其余的在他近一米八的个子支撑下,还挺像模像样的,以至于林星野转过身来的时候难得看傻了眼:我那么大一个哥儿呢?!哪里来的糙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