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第五天止痛针几乎就不好使了,陈父大叫着从病床滚到地上,口中喊着要做手术,“快给我嘎掉吧!”
其实从住进医院开始,他每次见到医生都会提出手术。
医生私下跟林自在说完全没有手术的必要了,徒增伤痛白花钱,让她自己想办法跟陈父讲清楚。
林自在知道这是陈父的执念,解释他也不会听,就对医生说:“医生,他一生笃信西医,现在,他把最后一线希望都寄托在您的身上,请您多多关照他吧!我知道他已是药石无济,但,总要让他走得安心。不如这样,您就假装给他做个手术吧,免得他一直执念于此。”
医生姓唐,三十五六岁,人很和气,医术也很高,据说是从欧洲留学回来的。他犹豫着说:“这。。。”
“这并不违背医德,相反我要大力宣扬您对患者的临终关怀。”
“临终关怀?”唐医生没听过这个词语,想了一会儿,点点头,“我同意了。您真是位孝感动天的好女儿,我敬佩您!不过,您确定要把钱都花在这上面吗,其实抬回家去也是一样的。”
“我确定。”林自在十分确定,在她听到那个小院儿的五六家都做暗门子生意时,就不想再踏进去一步了。
第六天,陈父“手术”了。
醒来后,陈父察觉自己腰上绑着绷带,手臂上挂着点滴,他有些兴奋,“我就说,手术好,现在我,浑身都。。。。是劲儿。。。。。。”
隔了半小时,陈父去摸腰部的纱布,“嘶,哎呀,这肾都嘎了怎么还疼啊!”
林自在站在他的床边,“别乱摸!刀口感染就糟糕了!刚手术完,刀口自然是要疼,唐医生说一会儿再给你打止痛针,很贵很贵的!”
“不摸,不摸。”陈父转过头去,依然不提钱的事情。
陈耀祖一直站在陈父病床旁边,有时会喂他点水,有时帮着去倒尿盆。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恐惧和不安,有时陈父睡着了,他就会探手过去试他的鼻息。护工让他去旁边床上歇着,他也不去。
林自在第一次这样眼睁睁看着一个人一步步走向死亡,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
陈静怡的记忆里对陈父没有什么亲情,林自在就更没有,她厌恶这样的人。
但她还是努力满足了他的愿望。
如今的林自在,已经知道如何保护自己的声誉,她绝不允春城那样的许流言蜚语再次出现,既然陈父拿孝字来压她,她索性就彻底做个孝顺的女儿。
钱能买来的,都不是问题!
陈父最后的时刻,非常惊恐,前一天他还以为自己有一天会痊愈出院,后一天就觉出自己大限将至,他用气声质问林自在,“你,终究是不舍得花钱给我治病!”
唐医生看不下去了,说:“老先生,您女儿一直让我们给你做最好的治疗!”
完了!
陈父脸色灰败,他最信任的洋大夫都这样说了,那就是完了。
他身子如筛糠一样抖,无法自控。
林自在把陈耀祖的手,放到陈父手中,轻声说:“其实,死亡没什么可怕的,所有人都会死,又不是只你一人。你的两任妻子都在等着你,你不应该害怕,倒要好好想想,以后该怎么和她们相处。”
“嗬。。。嗬。。。。她们。。。投生了!”陈父不出声来,依然做色厉内荏状。
“那你就更不必害怕,你也会再次投生的,重新做人,做你最想做的那种人。”林自在声音虽轻,但非常笃定。
这句话安抚到了陈父,他忽然平静下来,整个身体都放松了,摊在病床上,短促地吐着气,留恋地看着陈耀祖,手一松,终于走了。
唐医生过去检查一番,“请节哀顺变。”
陈耀祖哇地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