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身体不好,一个人住在那草屋里可怎么过我们三房家去跟娘一起过日子,平时我媳妇也能照看着点。”
陈艳菊知道许广中从来就是最听他娘的话,母子俩平日里的感情好得不得了,尤其是老太太只要一看见他,就跟看见天上掉下来的宝贝似的,稀罕得很。
可陈艳菊没想到,老太太都已经做出这种黑心事了,他竟然还向着她。
他娘身体不好,一个人住在草屋没法过,那她和两个儿子就好过了
往后住进那草屋里,陈艳菊不单要独自伺候婆婆,得照顾俩儿子,还得操心她男人的事
等于说整个家的重担,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了。
陈艳菊忽然觉得好累。
她疲惫地低下头,没有反驳,只当是默认了许广中的话。
天已经快黑了,周老太被许广中扶着去那草屋时,哭得双腿都已经软。
她从没有被自己的老伴打过,也从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跪下来认过错,人活到这把年纪,所有的里子面子都豁出去了,还换得一个被赶出家门的下场,实在是太丢人了。
可周老太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再挽回,因为她老伴已经铁了心。
额头上的血好像流干了,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脸颊上的痛感还在,嘴角微微一动,都牵扯着整张脸,疼得她龇牙。
周老太每走一步,都觉得心里头不踏实,便一再回头看身后的人。
她看着冯惜珍与许广华相认,母子俩相对无言,眼中却满是激动的光芒。
她看见卢德云对所有人都爱理不理,唯独对大房一家极其上心,一手牵着嗒嗒,一手牵着许年,往家的方向走,仿佛他们是他的亲孙似的。
她还听见村民们都出了感慨,纷纷为许广华感到高兴,说他是苦尽甘来,而付蓉,连准考证被撕碎都能顺利进入考场,如此天时地利人和,可想而知她肯定会成为瓯宅村出的第一个大学生
这些话语,落入周老太的耳中,仿佛灼伤了她的耳朵,也刺痛了她的心。
她浑浑噩噩地听着,忽然之间,余光之中又瞄到一道小小的身影。
那是许妞妞正跟在孙秀丽的身后,一脸鬼祟又心虚的样子。
若不是因为许妞妞,她又怎么会落得个如此悲惨的下场
周老太一咬牙,对许广中说道“把二房的妞妞要过来,以后在我身边养着,要不我打死也不同意跟他离”
许妞妞还想独善其身
她做梦
一整个晚上的时间,许老头都是一脸木然地坐在炕上。
他的脑子轰隆隆作响,冯惜珍所说的话就像是烙印在他心底一样,一遍一遍回荡着。
一想到他们本不该错过,他的脸色就无比苍白,浑身也冷得出奇。
许老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反正第二天醒来,他就已经周身烫。
他了一场高烧,许广国与孙秀丽在边上照顾着,一碗碗草药端过来喂他喝下去,可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他的身体情况始终没有恢复。
病来如山倒,这一病,许老头觉得自己仿佛老了十几岁。
家里弥漫着草药味,许老头皱着眉喝下最后一碗,将瓷碗递给许强强“强强,家里没别人了”
许强强抿抿唇,乖乖点头“娘让我把药端给爷,她和爹去上工了。”
“妞妞不在”许老头觉得奇怪,一般来说,孙秀丽不舍得许强强干活。
许强强想了许久,才小声道“我姐去奶家了,以后跟着奶。”
许广中是昨天晚上来家中将许妞妞要走的。
许妞妞本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却不想有更吓人的等待着她,她死活不愿意跟着周老太住,哭得声音都哑了,可没人在乎她的感受。
孙秀丽和许广国甚至还挺高兴,看着她出了家门。
许妞妞光是用脚指头都能猜想到自己将来的境遇。
她还这么小,就这样被周老太磋磨着,还有命长大吗
想到这里,她瑟瑟抖,可后悔却已经太晚。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冯惜珍在村子里住了三天。
这三天,是她这大半辈子以来最幸福的三天。
她从未照顾过许广华,对于他的过去一无所知,对于他童年的遭遇,也是无比抱歉。
她以为许广华会埋怨自己让他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可没想到,许广华并没有说过一句抱怨的话。
他只关心她这三十年来吃了多少苦。
也是直到这时,冯惜珍才意识到,原来不管她曾经是否缺席儿子的人生,只要他们相见了,便是母子连心,时光与距离并不会让他们陌生。
卢德云这几天也没有回城。
他表面上一副懒得出门,就在这屋里好好歇着的样子,实际上,则是舍不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