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云笺脚步停顿。
虚通海站起来:“您既然姓宴,一定要我把话说的这么清楚吗?我本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宴云笺回头。
他周身的气度仍然松弛,从容不迫的模样与片刻间并无任何分别,虚通海的话,根本没激起他情绪的任何波动。
虚通海盯着他,渐渐明白过来:“你早就知道我识破你的身份?”
“我不知道。但你能够识破,我并不意外。”
其实当时在府门外,他没有再往下说。爻埙已经是被禁绝的乐器,胆敢在州巡大人府上吹奏的,除了他自己本人,绝不会有第二个人敢做出来——他深深刻在骨魂上的宿敌不是梁人,竟是他大昭之人。
从小到大,他只牢牢记着虚通海之名,却未想到他们竟是故土同族。
“是因为那时我吹奏爻埙,你听见了,对吗?”
“不错。”
“我不知当时你在门外,否则,我绝不会在那时……”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虚通海慢慢走上前:“我一时疏忽,你却藏无可藏。自打进门那一刻,我就恍惚着,虽然你遮住眼睛,但我始终觉得,我又一次看见了宴洐。”
宴洐是昭贤宗的名讳,宴云笺气息陡然沉冷,抬起手慢慢解开覆在眼上的白绫,再睁眼时,那双暗金色的异瞳锐利沉静。
父子相像,竟至于此,那双眼睛更是点睛之笔,宴云笺和昭贤宗,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虚通海看了许久,道:“只要你将我夫人放了,我一定为你保守身世的秘密,保证不会有半点风声传回京城。否则,一旦京中的人提早知道乌烈就是宴云笺,他们会想出无数阴毒的手段来对付你。”
宴云笺淡笑:“我都无所谓。”
“你说什么?”
宴云笺转身走至窗边,那里悬了一个丝竹木笼,里面有几只羽毛翠绿的鹦鹉。它们不叫,也不怎么动。
他拿起搁在一
()边的木杆,从木笼的空隙中伸进去,有一下没一下逗弄笼中的鸟。
手势随意,面无表情。
“陪你聊了这么久,其实早就不耐烦。我不过想确认你的夫人,在你心中的分量。”宴云笺回头,“这一点你倒不堕乌昭和族的声名,是真的很在乎她。”
无论他说什么都不会让他情绪难平,唯有提及夫人,虚通海竟有些隐隐恐惧:“你什么意思?”
“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只是不想相信,”宴云笺转过身,继续逗弄笼中的鸟,纤细的木杆划过鸟的翎羽,那鸟懒洋洋地微微动脑袋,“去年,我拢合父亲的旧部,也是在那个时候,公孙忠肃开始出手挑拨我与姜重山将军的关系,这你应该是知道的。”
虚通海咽了咽口水,一言不。
“公孙忠肃既已出手,就不会无功而返,调唆不成,必然还有后招。他的棋子遍布天下,放眼东南,最得力的人便是你虚通海了。你也聪慧,深知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要致命,故而一直隐忍不,直到这最后一战,看准时机想将我们置于死地。”
宴云笺垂眸:“你难道就不会想,公孙忠肃要对付我,仅仅是因为我官阶几品,军功如何么。”
虚通海牵了牵唇角。
公孙忠肃是是什么人,无缘无故,他才懒得沾没必要的血。
宴云笺走到如今这一步——如果仅仅只是一个优秀才俊,那也无妨,这样的年轻人谁都喜欢。
可他身份特殊,一旦他登上高位,接踵而来的,绝非好事。没人希望宴云笺继续强大,未雨绸缪,总是应该。
虚通海盯着他,慢慢道:“你果然另有心思。”
“你想要的,在我这里得不到。我什么都不知道。”
宴云笺笑:“你怎么会不知道。”
“军粮之事……呵,你翻出了天,也不过让我人头落地。”
宴云笺不置可否:“你我之间,断送军粮只是新仇,真正旧恨根源,是你在梁昭之战中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
“你一向嘴硬,要是就这么承认了,我倒觉得意外了。”宴云笺眸色沉静,“你杀了我父亲,这叫什么都没做?你是乌昭和族人,你知道的,甚至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虚通海咬牙:“我说了,我什么都没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