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杀了宴云笺。
因为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诚然难过,伤心,却不会妨碍他下手。
那阿笺哥哥呢?姜眠低头苦笑
了下,想必高叔也与她有过同样的心路历程吧,他们都很明白这件事,若让宴云笺知道有一日,他要与姜家为敌——
他有多爱,就有多恨。
那爱,绵长隽永,深不见底。
那恨,姜家能承受的起么?
宴云笺一定会自我了断。
甚至,比爹爹还要不假思索。
而高叔正是因为深深的明白这一点,才谁都没有告诉,独自一人承担了所有。
姜眠缓缓抬眸,那么,她还要告诉爹爹,任由爹爹杀了宴云笺吗?
没想明白前,说了,便说了。
想明白之后……
一阵晚风疾过,花瓣凋零如同微雨,姜眠默默伸手,由着一片淡白色的花瓣轻盈落在掌心。
花瓣脆弱,稍拢手指,就能化作残碎汁水。
要不要宴云笺这一条命,全在她一念之间。
姜眠缓缓将落花握于掌心,心中翻滚的情绪如同澎湃海浪——即便抛开相守的亲情不谈,初闻乌昭和族人忍辱冤屈的真相,抓到了当年持有证据的重要证人,宴云笺想要做的那些事,在暗无天日的荆棘丛中,终于艰难的拨开出口——他一定很想为他的父亲,他的家国讨还公道吧。
那些已在他命中压了一十年的东西,终于迎来第一缕希望,她怎么忍心,让他在此刻带着沉重遗憾、仓促潦草的死去?
姜眠静静站了很久。
是啊,事情太大,她担不下来。
可对面是爹爹,娘亲,大哥,还有……宴云笺。
现在还没有到毒之时,那么说出来,要宴云笺的命,就只是保底之策——握着这张不算好的底牌,就更应该去寻双全之法。
担不下来,也得担。
忽地想起午后教室闷热,一线阳光射进来,讲台上,老师令人犯困地念课本:“世上本没有路,走的多了,也就成了路……”
眼下似乎没路,但一直走,一直走,总会有路的。!因为事情太大,她担不下来;可又觉得告诉爹爹之后,有什么事情,将变得无法掌控。
终于,姜重山沉声道:“阿眠,虽然你说的是无稽之谈,绝不可能生,但既然你问到了,爹爹也该教你一个道理。”
“便是阿笺,他也会这样教你的。”
姜重山摸了摸姜眠的头,语气温柔低沉:“如果有一天阿笺变了,他就不再是我的儿L
子。”
“在他变节之前,我一定会杀了他。”
他的话说的并不锋利,口吻只是淡淡的,可是听在姜眠耳中,不亚于一声惊雷炸响。
——她心中隐隐的一层摸不到底的忧虑,终于浮出水面,便是这一句话。
姜重山看女儿L脸色不好,捏一捏她鼻尖:“阿眠,这事太大,吓到你了是不是?你不要多想,爹爹活了大半辈子,自信有识人的本领,阿笺不是那样的人,他要走的路再长,再久,也不会变成你所担心的样子。”
姜眠轻轻点头。
目光透过姜重山肩膀,看见他身后窗帘上一片模糊苍凉的月色。
再抬眼看姜重山,她说:“我知道了。”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姜眠失神许久都未入睡,索性起身下床,披了外衫来到院中。高大的垂丝海棠下,夜风裹挟着一阵若有似无的清香。
恍然间想起了高梓津。
这一瞬间,不仅仅是为何他当时连日自闭一般的疯狂钻研有了答案,他全部的迟疑犹豫,欲言又止,都清晰的剖白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