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眠应一声。
“我以为你讨厌我了。”
“哪跟哪儿啊,我怎么可能讨厌你?”姜眠立刻反驳,“当然不会啊,你哪里让人讨厌?我就是讨厌自己也不会讨厌你的。”
宴云笺眸光静静。
烛光在他暗金色明眸中,跳跃,摇曳。
姜眠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却见宴云笺若有所思道:“唔……我信了。我方才本想着,大约是这差事本身就招人厌,打算结束后跑去跟义父讲,还是换大哥回来教吧。”
姜眠叉腰:“你这句是有点讨厌。”
宴云笺撑不住笑了。
他这一笑,眉眼生辉映着光,真是风华万千。
他一边收拾纸笔,把东西分门归类放好,一边柔声道:“好啦,时候也不早了,快去洗漱,早些睡了。”
姜眠伸手:“给我收拾吧。”
宴云笺笑看她:“不用。哥哥不累。”
他不肯,姜眠也够不到,看了他一会儿:“阿笺哥哥,你等我一下,我去取个东西给你。”
她跑回自己床榻边,从枕头底下翻出一个物什,折返回来,高高兴兴递给宴云笺:“这个给你。”
这是她这两天缝的药包,药材是问过高叔配制的,能凝神静气宜于睡眠,她没给别人缝
(),只给宴云笺做了一个——主要是前阵子欺负过他,心里有些过不去,本来是想拿来跟他承认错误的,不过又觉得板板正正说对不起阿笺哥哥也未必欢喜,就直接把东西给他,他应该会明白。
宴云笺接过来,拿在手心翻来覆去看了两遍。
他看这么仔细,姜眠就有点伤自尊了:“你拿手上看什么呢?你就揣起来带走就是了,放在枕头底下……嗯……能安神。”
宴云笺问:“阿眠,你怎么越说声音越小?”
姜眠上手抢:“你要是不要就还我。”
宴云笺立刻举高手,俯注视她,舒朗地笑出声来。
姜眠够不到有点恼,照着他鞋面踩了一脚:“你笑我针功不好缝得难看是吧!”
宴云笺否认,“不是,我笑是因为收到礼物开心。”
鬼才信呢。
姜眠也知道自己真线活做的烂,虽说她这个药包看起来是个药包的样子,唯一优点就是用的布料好,哦,里边的药材也配的巧妙,但那是高叔的功劳。
可抛开这一切不谈,这个药包充其量只是……缝制的比较结实,药材不会漏出来。其余的,甚至谈不上中规中矩,只能说丑不忍睹。
宴云笺手心捧着药包,手指都是微微蜷着,好像有人随时来抢一样护着,却又不太用力,仿佛用了力,这布做的东西会碎掉一般。
“谢谢阿眠,我很喜欢。”
他不逗她了,声音也温柔下来。
姜眠仰头看宴云笺,看着看着,她忍不住一下笑出声。
——唔,她家阿笺哥哥生的这么好看,比画中的仙君还要艳绝风雅,谪仙般的人物,手上拿这么个丑东西,把他自身的美感都破坏殆尽了。
笑过再抬头,却见宴云笺竟然拎着药包两旁的带子,把这个丑东西往自己腰间悬。
姜眠立刻伸手阻拦:“你你你——这是干什么?你要把它挂在身上??”
宴云笺点头,语气轻松:“是啊。”
“你没事吧?你不见人了啊?你把它挂在自己身上,走出去,别人看见会笑话你的。”
“为什么要笑话我,男子腰佩不是很正常么。”
“可这个东西不怎么正常啊。”岂止这个东西不正常,宴云笺也审美有问题,他不解下来,她也要不正常了。
宴云笺侧身不让她解:“怎么会?很好看啊。”
姜眠无话可说了,看得出来,他自己还真挺满意,对这个东西的丑陋视而不见,或者说,他不觉得这东西丑。
最终姜眠也没拗过宴云笺,眼睁睁看着他挂着那玩意走了。
之后正如他所说,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个丑东西。日日挂在身上,那本就是用白布做的药包,也不挑衣服,无论他穿什么颜色倒都能配得上。
姜眠替他丢脸,抗议几回无效。
三月开春,暮冰化尽,战争再起,上了战场他还贴身带着,她索性当没生过随他去了。
这一仗打的久,焦灼缠绵了数月才结束,姜眠被他们安置在潞州,姜重山派一队兵好好保护着,每日里她问元叔战场上的情况,元叔也不怎么与她说,但就算不说,宴云笺的锋芒也如日光过隙,并非树影可掩。
不过几月下来,他累累军功加身,军衔已仅仅次于姜行峥。
几月便抵他人十年,这等精才绝艳,乌烈这个名字如被打磨过的玉石,印着历史痕迹绽放独树一帜的光彩。
大军归来的消息传来,连同乌烈将军率三千人人在靖畔平原击杀燕夏龙虎军先锋元帅樊鹰。据说乌烈将军长刀开合如同鬼煞,直将对方元帅劈砍成碎块,又将龙虎军逼入绝境戮杀殆尽。
姜眠有点想象不出。
那是他不曾给她展现过的一面,在他温柔妥帖且越来越爱笑的性格反面,也会如此残忍狠辣。
虽然想象不出,但她还是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