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冢闻声抬起眼皮,那双沉静的眼眸里泛着复杂的情绪。不二直视着他的眼睛,小心翼翼的从这扇窗口窥探出他深藏在心底不愿意表露的心绪。
“我想你应该跟松奇和也谈过了吧。”不二说:“就在我昨天回来的时候,你应该是对自己和他的谈话没有什么信心吧。”
手冢沉默不语。但不二知道,他这算是默认了。
不二继续说:“你确实很擅长教育人,而且可以说是育人有方。”不二摸着下巴,突然笑了一下。“要是你有小孩儿的话,估计也会被你教育成一个精英吧。。。。。。”
不二在脑海里想象着手冢表情严肃,抱着双臂站在小孩儿面前一语不的样子。画面感出来之后,不由得笑出了声。
手冢轻轻抬眼看向不二,又无奈的转回视线。
“开玩笑的。。。。。。但是你从来不强迫别人,只是用自己的方式给对方提示,不过有时候提示过于隐晦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理解你的用意。”
“你是在抱怨我那次说的不够直白吧。”手冢突然开口。
“哪有。。。。。。”不二耸了耸肩,嘴角泛起了一抹诙谐的笑。“你已经说的很直白了,就差骂人了。”
手冢:“。。。。。。”
不二又一本正经起来。“先不说我们两个的事情,关于松奇和也这个孩子,你觉着他会理解你的用意吗?”
“老实说,我确实没有信心。”手冢看向记分牌。“对于他来说,之前的比赛赢得太轻松了,反而缺少了一些危机感。每当被人追上来,或者比分接近的时候他就会不自觉的产生恐惧感,就像始终活在他哥哥的阴影下一样。我知道这样对他来说很残酷,但是如果真的要决定当一名网球选手,他就必须要克服这个心理障碍。所以,他是否能够理解,我已经不在乎了。”
“你这个人啊!”不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如果他没办法克服,你的教练生涯可就不那么清白了,你知道一旦外界传出谣言,你的教练生涯也算结束了。尤其在这种时候,不管是一队还是二队,你都志在必得吧。顺便说一句,那三个后门专业户,我可是从来没有在训练场看到他们。”
手冢无声的叹了口气,沉声道:“我知道。”
比分变成了五比三,古室翔树的球局。手冢现,他之前在书上给古室罗列出的改进的地方他都有在改进,克服自己的毛病和加强自己薄弱部分的练习,相比全国大赛那时候,仅仅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已经成长的非常优秀了。
古室朝手冢看了一眼,像是在探寻又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他转过头,送出一记普通的球,松奇凭本能去接球,但是他的精神状态显然没有集中在比赛上,他频频的往计分板上看,然后神情飘忽。
古室的回击也很普通,似乎并不想立刻得分,好像有意要拖长比赛。旁边一些看热闹的球员开始互相交头接耳——“古室这家伙太不地道了吧。。。。。。松奇那小子已经崩溃了,现在一举拿下比赛不就好了吗?干嘛要拖这么久。”
“古室这个家伙不是打算折磨松奇吧。。。。。。那家伙已经完蛋了。”
不二听着身后传来的议论声,压低了声音在手冢耳边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看重古室翔树了,那孩子有些地方和以前的你很像。他应该是察觉到了你的用意,似乎在打算帮你一把呢。”
“嗯。”手冢点头。“如果松奇还是不能意识到问题,谁都没办法帮他了。”
古室用一个刁钻的球路拿下一分。但是他并没有急于球,他站在球场中央,仰着头冲松奇和也喊道:“如果总是在意计分的话,你一辈子都赢不了的。听说你从来都没有输过比赛呢,你知道吗?偶尔输一场球的感觉也很不错。”
松奇眼神涣散的看着古室,他咬着后槽牙,让空气从牙齿间吹出来,好不容易挤出一句话:“输球就没有意义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如果输了一场就认为自己完蛋了那你干脆就不要打网球好了。我告诉你。。。。。。”古室猛地出一球,球比之前的快了许多。“我在澳洲的时候也经常输球,但是依旧不耽误我拿冠军。输球不是什么难看的事情,重要的是不能输的毫无意义,如果你只在乎输赢的话,你永远都没办法前进。输一场球算得了什么?我想教练他也不是一路都是赢球的吧。”
“你到底懂什么?”松奇似乎有些失去了理智,他回击的球与刚才相比也生了些许的变化,他击出的球很猛,球很快,但是球路没有章法。他恨不得将网球作为武器,肆无忌惮的泄自己的怒气。“你只会说一些大言不惭的话,你懂什么?”
“你哥哥的事我可是知道的。”古室似乎没有嘴下留情的意思。“昨天教练跟你说什么了?你如果永远无法摆脱你哥哥的阴影,你就永远无法做自己,说什么要成为世界冠军,少自大了,输都输不起的家伙有什么资格站在世界的舞台上。”
古室有意在激怒松奇。他用余光看向手冢,像是在确定自己是不是做的太过火了。
松奇喘着粗气,他的眼睛盯着球场对面,但并没有看向古室,整个人像是陷入了一场恐怖的梦魇。
他是个很有天赋的选手,在北海道地区也是没有敌手。但是全国的网球选手有许多,厉害的人也数不胜数,如果只困在北海道,那么他一辈子都不会成长起来。可是,明知道如此,却总有一道墙挡在自己前面。
松奇亲眼目睹了自己哥哥输掉比赛后一蹶不振的日子,目睹了他如何在痛苦中结束生命,那些曾经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种下了至今都没办法治好的创伤,他自知不应如此,但是却无力还手。
“你其实早就现了对吗?手冢,所以才同意松奇和也来参加选拔赛。”
“他是希望自己能够克服心理创伤的,但是能不能克服就只能凭他自己的意志力了。我可以冒险帮他一把,如果他能够克服困难,就一定会脱胎换骨,如果无法克服,他这一辈子就只会陷在地狱里。”
“论严格……”
“我们彼此彼此吧!”手冢打断了不二的话,他看向不二。“我可没在你的语气里听出半点同情心。”
“真是的。”不二的嘴角扬起弧度。“干嘛要说的这么直白。”
古室尽量拖长比赛,等待着松奇能够至少理智一点。一定会输的念头始终像梦魇一样对松奇纠缠不休,他靠本能回球,思绪却早就飘回了那段压抑的过去。
——小孩子用手紧紧抱着头躲在房间的角落里瑟瑟抖。隔壁房间传来的嚎叫声撕心裂肺。明明没有对话的人,这种声音却会持续很长时间,仿佛在演一个人的独角戏。偶尔男孩也会被叫到隔壁的房间,听自己的哥哥讲述他打网球的事情,他讲到激动之时还会拿起球拍不停的挥舞,嘴里念念有词。有的时候他又如同失去了声音一样,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门口,呆呆的看着天空呆,一坐就是大半天,不管是谁靠近都很难让他有反应。
这种从亢奋到萎靡的状态很快就将松奇正雄击垮,也将松奇和也送进了新的地狱。
秋风掠过耳边的声音,网球弹起的声音,球场外的议论声和球拍击中网球的砰砰声,仿佛一下子都拧成了一股力量,试图将松奇从过去拉回来。
松奇的表情有些痛苦,他像是在挣扎,像是在拼命的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
手冢沉着气,指尖在掌心留下了印记,他并不指望松奇会在这一场比赛就能完全克服他哥哥带给他的阴影,但是如果有所突破那就有希望。
手冢这样期待着。他站起身,迎着瑟瑟秋风,朝球场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