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野含笑点头,就此将话题揭过。
酒贺尚未结束,就有小将闯入禀报:“报将军,活捉的匈奴刚刚交代,他们伏击过主帅,主帅一行人遇袭后被逼出境,为了以绝后患,他们统帅特意安排了一支部队紧追不舍,到现在那支部队都没有回来。”
闻言,所有人神情都是一肃,宁遇更是瞬间酒醒,立马站了起来。
“把人押上来。”事关宋润,他要亲自问问。
很快,交代事情的匈奴就被押了上来,光着身上满是伤痕,脸上带着淤青,嘴角还有血迹,明显是挨了一顿毒打。
他把原委一五一十的又交代了一遍,事情的脉络也就此明晰。
他们是提前得知了宋润的行踪,所以才去设伏的,虽然做足了活捉宋润的准备,却不想还是被宋润给跑掉了,宋润受了伤,一行人被他们直接逼到境外,为了防止宋润等人迂回折返入关,他们的统帅甚至单独安排了两三百人去追杀他们,如今去追杀的人都没有回来呢。
“追杀的匈奴没有回来,就说明主帅极有可能还在与他们周旋。”宁遇心中燃起了希望:“便是冒险,也得派人去寻找才是。”
其他人立刻应声附和,谁都清楚,宋润若是不能回来,北部大军所有将领的仕途只怕都会因此斩断,这位可是皇上的嫡子,太子爷的亲兄弟,分量不轻。
周野到是更关心另一件事:“主帅的行踪是保密的,你们是如何提前得知的?”
这一问,众人顿时鸦雀无声,就连宁遇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听说是我们统领提前收到了消息,具体情况我也不知。”他就是一个小卒,能打听到这些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周野没有再继续询问,但在场众人心里的想法却在这短短几句话中千变万化。
“押下去,好生看押。”宁遇着重强调了一句。
酒贺的好心情已经没了,面对神色各异的众人,宁遇先行做了安排,派出了好几队散骑备足粮食饮水出关去寻找宋润的踪迹,至于其他事,他压下不谈,可即便如此,这个消息也得往上禀报,宁遇不敢有所隐瞒,一五一十的写在折子上让人送去京兆。
为了防止匈奴添乱,宁遇又阻止了两次进攻,逼得匈奴拔营后撤了数百里,他们惨败,需要很长的时间休整,短时间内无法再抗衡大魏的进攻。
半个月后,好消息终于传来了,找到宋润的踪迹了。
周野乍一听到消息,立马朝着营中赶去,到了主帅帐外,却见宁遇等人全都面色凝重的等在外头,这让周野心中蒙了一层阴影。
“宁将军,主帅如今什么情况?”周野实在不得不多嘴一问,等回到西北了,他还要交代给宋涪的。
宁遇眉头紧皱:“身边跟随的人都死了,主帅身负重伤,也只剩下一口气了。”
这样的情况是周野早就预料到的,毕竟在那样的情况下能活着,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但看宁遇的情况,只怕比他说的要更为严重。
不一会儿,就有军医出来,冲着众人遗憾摇头:“主帅的伤势没有及时用药,溃烂太多,高烧难退,只怕。。。若能寻到名医,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宁遇根本不敢犹豫,立刻吩咐人入城去找名医,同时着人八百里加急传信京兆。
安排好这些,他这才进帐,周野也跟着进去,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一靠近宋润,腐败的血腥味还是让他这个已经习惯了战场血肉横飞的人呼吸一滞,被丢在一旁尚未收走的盔甲破破烂烂满是污渍,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穿在盔甲之下的衬衣更是黏腻腥臭连颜色都变了。
宋润赤条条的躺在床榻上,伤口腐烂化脓,恶臭的脓血清理过一遍了仍旧包裹着他,细看腐烂之处,几乎可见蠕动的蛆虫,他本人更是双目紧闭,要不是胸膛尚有细微的起伏,任谁都不敢相信这人还活着。
周野完全不敢想象这有多疼,记忆里的宋润便是身在军中,也是个极洁净清爽的人,与一众臭烘烘的将士有着天壤之别,他本人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自带清香不染俗尘。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如今竟然这副模样。
“主帅。”宁遇嗓间紧,嘴唇翕动实在不知要说些什么,声音也放的很轻:“可要接王妃过来?”
宋润的呼吸停了停,极艰难的从喉间挤出了一个字:“。。。不。。。”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吓人,不愿意让自己最爱的人瞧见自己这副模样,瞧见了,她会伤心的。
“二爷。”周野跪在榻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莫将周野,二爷有什么话都可以交代末将。”
宋润嘴唇颤抖,有熟人在身侧,他显然是有很多话想说的,只是他实在虚弱,根本无力将心里的话一股脑全部说出来。
“二位将军,容我替主帅清理伤口吧,兴许还能拖延几日。”军医已经着人换了干净的热水进来。
宁遇和周野忙退到一旁,军医挽起袖子,小心翼翼的擦洗着宋润身上的污渍脓血,他身上干净的地方越来越多,伤口的真实模样也越来越清晰。
刀伤,箭伤,擦痕,还有野兽撕咬留下的伤口,军医甚至从他的肉里拔出了一颗断掉的狼牙。。。
宁遇看的眉头紧皱,周野却心凉了。
“这些腐肉,是不是可以割掉?割掉之后仔细看护是不是就能养好伤?”宁遇抱着一丝希望询问。
军医不敢直接回答,沉默的擦洗着。
“别问了。”周野拦住他,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宋润现在的情况有多糟糕。
他相信宋润可以扛住割去腐肉的痛苦,可是细菌感染才是最致命的,在这个时代,细菌感染,无药可医。
“有没有烈酒,很烈很烈的那种。”周野说了一句:“擦干净之后,用烈酒往伤口周围擦一擦。”
军医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他们走了出去,宁遇脸色十分不好,他想起自己半个月前送往京兆的那封折子,若宋润当真没了,那封折子,或许就是北部大军的催命符。